序
布希總統家人有眩暈病史
楊怡祥
今年(二零零二年)美國總統小布希在白宮寓所獨自觀看星期日的電視棒球轉播時，突然一陣昏厥，跌落地上，雖然不一會兒自己甦醒爬起，仍不免擦傷面頰；事後白宮宣稱小布希當時是一面嚼食Prezzel小點心噎到喉嚨，刺激迷走神經導致昏厥。然而在我們專門研究眩暈的專家眼中，好像不是如此單純。
猶記得小布希的尊翁布希總統，在一九九二年一月訪日時，亦昏倒在東京永田町首相官邸的晚宴上，當時白宮發言人宣稱布希總統是因為「流行性感冒所引起的胃腸炎」。但根據國宴當時電視現場轉播畫面，看到布希總統突然雙眼緊閉，向左側倒向日本宮澤總理，接著出現嘔吐現象，從座椅上滑落倒地，大約五分鐘後才在無人攙扶之下站起來，仍不忘幽默說：「我在賣關子，目的想吸引你們的注意！」接著提前離席，還一邊說：「沒關係！」
當然政治家都不願意在大眾面前承認自己生了重病，除非不想再連任，總是輕描淡寫說是小感冒、腸胃炎云云。老布希、小布希都不約而同跌落地上，並起幾分鐘內就自行爬起，可見病情並不嚴重，昏倒而嘔吐最可能的原因是中樞性眩暈症，而非內耳病變，否則不至於另人昏厥。中樞性眩暈症有家族性，我想老布希與小布希都有椎基底動脈循環不全症，這是一種腦幹、小腦到內耳的血管循環不良引起，噁心、嘔吐、胃冷汗、腸胃不適，非得躺下休息一陣才會舒坦。這是一種短暫性的小腦、腦幹缺氧症，只要診斷正確，及早治療，就可避免日後中風發作。
猶憶二十年前，我在台北鐵路醫院跟隨家父研習平衡神經學，那時鐵路醫院是台灣唯一的耳神經學重鎮，每天有川流不息的眩暈病患，但家父並不以此為滿足，認為我跟在他身旁學習總無法突破，而且那時國外已有電腦斷層攝影及血管造影術等台灣尚未引進的先端科技，可作為眩暈診斷之利器，於是就送我去日本最負盛名的琦玉醫科大學平衡神經科，受教於?田英治教授，眼振圖、電腦斷層掃描(CT-Scan)及血管造影的判讀便是在那裡學會的。在鐵路醫院，我只會看眼振之有無，到了?田教授處，才知道人家早已超越只觀察到眼振的境界，而進入研究多采多姿的異常眼球運動世界。從眼球運動就可以判定腦瘤的有無，病人的生死，甚至可以提早三年預知眩暈患者可能發病。這使我從一個只知道內耳的耳鼻喉科醫師，一頭鑽入小腦的研究，成了名副其實專治眩暈的平衡神經科醫師。
板田教授是專門研究小腦疾病的醫師，他的病患之多，可說是世界第一，我天天跟隨他門診、查房，幾乎看盡所有眩暈病例，可以說沒有一種眩暈病症難得倒我。?田教授三十年的功力，完全被我這一個異國留學生學會，那時的我還不到三十歲。
學成歸國前，?田教授告訴我：「琦玉醫大地處僻遠，車程離東京一小時半，需轉三次電車，每天竟有三百多位眩暈病患遠從全國各地前來就診，如果你回台灣努力將所學回饋社會，成績一定不只如此，相信受惠的病人會多得不可勝數。」
懷著「英雄出少年」的壯志返國，家父要我自立門戶，所以我另外在台北市立和平醫院成立眩暈特別門診，從最初的個位數衝到一診最多看到六百個病患，總計十五年來，我已診治不下三十萬個眩暈病人，的確成績不遑多讓?田教授。我的弟弟楊怡和其後亦負笈東京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後回國，也投入平衡神經學行列，現在病人比我還多，而我的病患並未明顯減少，可見?田教授當初所預言的：台灣的眩暈潛在患者至少兩百萬人，誠不虛也。
據統計，台大醫院耳鼻喉科急診病患，以昡暈排名第一，甚至各醫院只要推出眩暈門診，無不人滿為患，究竟為何有如此眾多的眩暈病患？潛在的眩暈人口有多少？怎麼樣預測被檢者將來會不會罹患眩暈？這些都是近年來平衡神經學研究的課題。
由於長期浸潤於眩暈之診斷與治療，現在幾乎都可以不靠先端的科技即可作出正確之診斷，像電腦斷層掃描及磁核共振(MRI)等使用率依年不到十例，如此也節省不少醫療資源的浪費，這完全拜經驗累積所賜。如今看到一些資淺醫師動輒使用MRI，抽些不必要的血液，照些不必要的X光線，不但病人遭受到無謂的折磨，也使國庫蒙受鉅大的損失，健保局最近推出所謂的「高價特別門診」，即是希望資深醫師不必藉助高價的尖端科技，完全憑理學檢查及豐富之經驗完成診斷，試想只給付一千兩百元診察費，卻省下二萬元以上的檢查費，也免除病患來回奔波之苦，這是極正確的方向。可惜台灣真正有能力完全不靠儀器診察之醫師少之又少，蓋習慣了使用計算機，誰還會撥算盤？其實昂貴遺棄之檢查只用在證實醫師心中之診斷，如今部份醫師卻反其道而行，心中完全沒譜，一切交給儀器為之，這是醫學教育的悲哀，也是病家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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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