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詩的「無常」
向明
「無常」本乃佛家的用語,意謂世間一切剎那間即有「生•住,異•滅」之變化,六祖壇經且有「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之感慨。在文學上,若論「無常」,詩是最不安份的一種文體,尤其自從推翻歷經無數「無常」變革而成為經典的舊詩,一躍而成為所謂「新詩」或「自由詩」以後,就詩體或形式而言,可謂己達「瞬息萬變」的境地,更侈言「以內容來決定形式,有什麼樣的內容,就有什麼樣的形式」因此,所謂自由詩,每個詩作者都會對自己的詩,作出獨特的自由形式,詩的形式變化多端,是當今詩的普遍面貌。
我也是一個詩的自由主義信奉者,從來不為任何教條主義所景從馴服。也極力讚同詩應有各種可能不同的嘗試實驗,詩的火種在無盡藏的潛能中有待多作發掘,這樣詩才會呈現多姿多彩的進步。不過我一直信奉一個原則,即不論怎樣的無常變化,也即在「詩」字的前面加上任何指示形容詞,以示那首詩的屬性或歸類,但那仍應是「詩」,而不光是前面加上去的那個形容詞。如果說那是一首「情詩」,我不希望光是一堆濫情的詞語,而根本不見詩的蹤影。
即以我們所推行的「截句詩」而言,這本也只是無盡藏中發現出來可能嘗試的一種,確切定義,即是這類詩是一種極簡的建構,有時甚至只有一行,但那一行仍應具詩的本質,而不是一句廢話或一則口號,甚至格言、銘語,這類「截句詩」其實是詩太冗長敘述,或過於作意象追求造成詩遠離人世生活所作的反動。此風首倡於大陸詩壇的中堅份子,大陸過去推行己久的「微型詩」也即現在所謂「截句詩」的先行者。其實我們在臺灣作詩的評審時,也常常會發現某些詩寫得過長,且詩質薄弱,以至我們會認為不如截取其中較精彩的三兩句即己足夠。同時所謂的「截句詩」也並非傳統的「絕句」,傳統的五七言絕句是一種設計完滿的有機結構體,尚有音韻格律的多種限制,王荊公認為「五七言絕句字少而難工」。即知其創作之不易,何況在毫無圍限章法可憑依下所產生的「截句」詩。
我曾對詩的形式作過多種不同的嘗試變化,在我的幾本詩集中,曾創作三行,四行,五行,六行各種形式的組詩,四行中有二個兩行分列的四行,六行組詩中也有四行加二行組成的六行。旨在固定形式中也產生一些不同的變化,即使四行己分成兩段,但其間意並未斷,仍係有機的聯繫,是一首圓融整體的詩。這本詩集中的二百二十多首詩,除極少係將短詩截去枝葉形成四行規格的「截句」外,其餘全係原汁原味的原創四行詩,妻女戲言像詩的「四行倉庫」,遂以此為作為書名。另外在最後附錄了一段文字,在一次整理三行體的組詩時,無意中誤觸電腦一鍵,竟將整組詩中每一首的第二行delete掉,形成全係極簡的二行體;當時我很憤怒,以為付出心血全將白費,待定下心來仔細檢查,發現那整組詩雖全己失去第二行;但對每首詩的意涵毫髮無損,反而更形含蓄,更具張力,可見詩仍可整形美容的,更可修剪截枝,是以「截句詩」也有它的存在價值。
2017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