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序
生死,當所有巧合成為絕響
一天的開始,始於睜開眼睛好好呼吸。隨後,手提著公事包,踩著皮鞋搭上人滿為患的大眾載具,將自己調整成面對生活的最適狀態,積極而正向,讓所有黯淡的可能都轉化為生存動力。
與乘客們一起移動,車窗外景物飛快地過了場,留在車廂空間的只剩下對生活璀璨的遐想。然而在這充滿朝氣的一幕中,你看著眼前,隱約感受到這唯美虛幻的背後,儼然有團黑霧正悄然直上──你看見下班後的夜間車廂,昏黃下只有幾個人無精打采地滑著手機,毫無生氣。回神過來,站在這明朗無暇的地方,只消閉起雙眼就一片漆黑。
列車還沒進站,而途中有什麼被遺漏了嗎?
舉凡人間,無事不遵循既有的法則路徑,但這樣一來似乎太多禁忌。快樂與傷悲,抑或天堂與墓園,你很難不發現兩者為共生,而非純粹的因果。自然而然,若不是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肉眼根本看不見星光;若非殘破和死灰散落四周,心底也不會妄想復燃。 ?? ?
死亡,是自古以來的恐懼;停止心跳、呼吸曾經和雷電一樣令人費解。它彷彿將一無形物從肉體中抽出,就在那瞬間,生命只剩軀殼,空氣也逐漸喪失溫度。有人說,那被抽離之物便是靈魂──可想而知,最早的信仰總與死亡脫不了關係,重生或是復活的希望全寄託在神話之上。不過,人雖自古害怕死亡,但無可否認,長生不死也令人望而生畏;由於不死而成為妖魔的傳說,世界上無所不在。
曾試圖追求永生的人,也都成為了過客,幻想終究付諸流水。秦始皇多次派人尋找靈藥,漢武帝也網羅天下方術之士,不惜耗費巨量資源、時間來追尋長生。或許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最「接近」長生不死的人物。尋思,若他們得道不死,在所有摯愛之物都離自身而去的今日,是否真能如願以償?
依附著信仰,生命的意義也發生了轉化,延續自己的方式不僅僅是仙藥,而逐漸有跡可循。正如偉大的牛頓說自己之所以看得更遠,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巨人們已死,軀體早湮滅在塵土空氣之中,卻還像是活生生、直挺挺地與後人一同望向遠方,完整了永生的可能。他們靈魂的一部分已然融入社會、文化,抑或流竄在血管,潛移默化地架構出各自的意識,就像隻死不透的小蟲──誰又能在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身上,瞧見蟻窩的邊界和形狀?
面對如此不可違抗、無常的命運,從沒人能稱自己「真正死過」。對於活著的人來說,理解「生」的唯一方法固然是「生」,而理解「死」的唯一方法也只能是「生」──這是人們在通往未知的旅程上,為自己打開的一扇窗。
時間那條筆直的軌道上,車廂內滿載旅客。
也許彼此熟識或陌生,但各自都將在未來的某站離開。每逢有人臨走之時,便會在其他人腦海烙下這一幕,成為他此生的留念與寫照──《生死,人生歷程的始末》一書收集了數十位名家存在過的證明,他們也曾搭上車,彼此穿梭於不同時空,在列車留言板寫下這一百二十餘則生死觀察,最後全無例外,都到了站。
首章〈塵埃已落定〉是人生歷程的基調──生命之始出於無,凡是落入這場修行的靈魂,必先將這萬象盡收眼底,然後明白落葉終歸於根,生命隨時都可能化為塵土。但是死亡將一步步向你逼近的事實,總讓人不願妥協,二章〈暗夜中無所遁形〉述說一種古老的恐懼,將你帶往煙塵瀰漫之地,被懷疑與不滿團團包圍;三章〈通往死寂的單程票〉描繪了「生」的收場方式,當達到了「死」,只留下一片毫無生機的沙漠,意義這時才萌生。在靜止之中,生者試著理出頭緒,為追尋一小塊樂土啟程。四章〈精神綠洲〉即是藉由內省而逐步理解生命的過程,待沉澱好思緒,路途也不再顛簸。
終章〈置之死地,而後生〉則有如雨後冒出的新芽,這小小希望既脆弱又強韌。歷經恐慌與幻滅之後,生者面對這大千世界將脫胎換骨,懂得如何開始生活。
開往未知的途中,也許曾歷經黑暗與光明、炙熱與寒冷,終會歸於平靜。
你望向遠方的地平線,一切都如過片般呼嘯而過。幻想著,若是站在外頭的某一點,望向正在移動的車廂究竟是何種感覺?
你看見旅客們有說有笑的剪影,驚覺無論從哪個時空看往這裡,也都宛如望著張張底片,只依稀看得見定格的節節車廂。緊接著發現,雖然死亡的地平線依舊不著邊際,但在這段生命歷程中的每個當下,確實都是獨一無二的造化,全部光影、聲音和感動也都是絕無僅有──眼下,所有一切儼然穿越了死的境地,而後義無反顧地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