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前記
劉以鬯
《對倒》在《星島晚報》發表後,隔了二十年才由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單行本。由於《對倒》是一部沒有故事的小說,很難引起讀者的注意與興趣,文聯出版公司刊行此書,印數很少,即使斷市也不考慮再版。
因此,《對倒》在書市消失一個時期後,幾乎被人遺忘了,使我擔憂《對倒》會被時間淘汰。
意想不到的,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忽然接到福建海峽文藝出版社林承璜先生寄來一封信和一本《世界短篇小說精品文庫(中國卷)》。
林先生在信中這樣寫:『我社副社長林秀平要我告訴您,您的大作《對倒》收入《世界短篇小說精品文庫(中國卷)》??』
這是好消息,使我十分高興。翻閱這本厚厚的選集時,讀到了楊義先生在《編選者序》中對《對倒》的評語:
『港臺一些出色的小說家對審美形式的追求,簡直稱得上嘔心瀝血。劉以鬯的《對倒》以敘事結構形式作為題目。結構形式的靈感來自作者買到一枚一正一負對倒相連的郵票,它描寫香港鬧市大街上一個老者滿懷憶舊情緒,一個少女滿懷浪漫的世俗理想,從街道兩端相對行走,對街頭櫥窗和風波做出或憶舊的、或浪漫的不同聯想,最終不期而遇地走進電影院鄰座和公園的同一張椅子,相互間又做?風馬牛不相及的猜測。這種把意識流手法用於陌生人街頭對行,從而產生隔代人不同心態的強烈對比的敘事謀略,實在是匠心獨到的創造。』
讀過楊義先生的評語,很希望《對倒》能有重印的機會,最好在香港出版。
儘管我的主觀願望相當堅強,客觀上卻很難取得實現願望的條件,唯有等待機會。
半年前,新加坡作家謝克來信告訴我:《對倒》不但入選西北大學出版社刊印的《二十世紀中國短篇小說精選》第一冊﹔而且還入選上海大學出版刊印的《二十世紀中國短篇小說選集》第四卷。
從這種情形來看,《對倒》縱無市場價值,卻能在斷市時得到學者的重視,顯示存活條件並未完全消失。
二OOO年六月,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驀地發生:我不再處理辦了十五年半的《香港文學》(月刊)的事務。
失去《香港文學》後,情緒低落,內心空虛恍惚,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朋友們知道這件事後,紛紛寫信給我,打電話給我,勸我不要氣餒、勸我繼續在坎坷的文學道路上行走。尤其黃東濤、蔡瑞芬夫婦知道我心情煩亂,走來太古城邀我茶敘,建議為我出版三本新書。
東濤的建議,令我看到了藍天。我很興奮,隨即要求先出《對倒》,將長、短篇《對倒》合在一起,加上各地學者、作家的評論,結成《對倒》香港版。
二OO九年,梁秉鈞(也斯)和黃勁輝舉辦「劉以鬯與香港現代主義」學術會議,邀請十多位來自各地的學者參與。其中東京大學的林少陽教授、茨城大學的西野由希子教授、香港浸會大學的羅貴祥教授及香港教育學院的陳智德教授等,都有文章分析《對倒》,並且有不少新論。《對倒》看來在廿一世紀,仍受到學者的重視,而且不限於香港。黃勁輝提議,可以為我開拍一齣個人的紀錄片,接觸更多不同地方的讀者。
黃勁輝和黃淑嫻四方籌謀集資,一共花了六年時間製作,完成片長約兩小時的影片《1918》。儘管製作條件困難,編導團隊依然能夠排除萬難,走遍上海、新加坡及香港三地拍攝,得到不錯的成果,內容很真實。感謝黃勁輝與黃淑嫻一直以來給我的支持。
電影公映前,黃勁輝提議在台灣行人出版社出《酒徒》與《對倒》,其中《對倒》是首次在台灣出版。
這樣,《對倒》台灣版便誕生了。
《對倒》原稿約十一萬字,是篇幅較短的長篇小說; 一九七五年也斯約我為《四季》雜誌寫稿,我將《對倒》改為短篇小說。二O一三年一月五日,也斯不幸離開了,十分婉惜。這本書特別紀念也斯。
二O一五年八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