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母親故鄉的長者口中,艾麗希絲外曾祖母、外祖母與姨婆的過往如命運女神手上抽絲、紡開,至最終剪斷的紗線般浮現、開展、繼之幻滅,交纏著普拉卡村(Plaka)的陽光與對岸史賓納隆加島的陰鬱。女人們的命運無可奈何地與不可名之的疫疾相連,在對於痲瘋缺乏瞭解且充滿恐懼偏執的時代,「活死人島」史賓納隆加成為不見容於社會的病患們唯一出路,堅貞的愛情承受折磨與考驗,為人的尊嚴受到貶抑,生存的意志輕易地就消磨毀損了。畢竟對於痲瘋病的誤解根深久遠(今日依病症研究先驅的漢生醫師[Gerhard Henrik Armauer Hansen]之名,正式改稱為「漢生氏症」,旨在消除如「痲瘋」這般俗名中飽含的歧視與排斥),《聖經》雖記載耶穌神蹟治癒了痲瘋病人,卻也描繪了病人的「不潔」、該被疏離。
希絲洛普強烈質疑跟隨著痲瘋的不潔污名(直至今日,英文口語裡說“I was treated like a leper.”──大家視我如痲瘋病人──意味著我遭受嫌惡、眾人避之唯恐不及)。她筆下染上疫疾而與家人生離死別被隔離在痲瘋島的,多是純潔善良的角色;健康者的偽善、背叛與悖德,形成最大的諷刺,直讓人想問,究竟誰才是「不潔者」?關於「活死人島」的迷思,也是她意欲破除的,無可避免要哀悼逝者,但她更寧願歌頌生命。普拉卡村生活依舊,史賓納隆加島上的患者也沒有坐以待斃,小島上的咖啡館、聯誼廳、電影院是他們維持日常生活娛樂的痕跡,而與政府當局交涉要求改善生活、爭取應有權益的努力從沒有停止過;在二戰期間,當大陸飽受戰火摧殘之時,史賓納隆加島反因其隔離所的性質而逃過一劫,成為未受戰爭洗禮的「淨土」。
人心恰如孤島,而孤島自在人心。我們注定了要浪跡島嶼之間,或是年少輕狂,或是愚昧偏執,或是無可奈何,把自己逼進愛的絕境;然而愛之罪在每一次諒解與寬恕的航程中,終能淨化昇華。人確實各自為島(Every man is an island),那隻載滿信念與希望,往返於島嶼之間的小舟,點出了小島雖然獨立卻未必遺世,也不被遺忘。因為有愛,小島不會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