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說更深的憂鬱,乃一種難以言說的糾結狀態,它表現於佔據了小說不少篇幅的,關於書寫本身的後設思考,它的語境是文壇內外的是非、師長同儕與愛人之間有關書寫倫理的爭論。《樹的憂鬱》投給了「臺北文學年金」獎助計劃,我們可以想見作者被雙重凝視的焦慮——「要怎樣描述一個符合臺灣人想像的臺灣?」又怎樣並可否以香港之名發聲?小說的群象是一個失落的共同體,但梁莉姿顯然意識到,這些人同時充滿了無法跨越的界限。這些成長於不同年代、階級的香港人,有關「香港」的經驗根本難以重合。說到底,誰才有權述說「我們」?更關鍵的是,梁莉姿深深意識到,她無法為受難的沉默他者代言,正是這種空缺,形成了一種難以言說,近乎口吃的陳述方式。然而,在小說裡,也正是黎清、一眾被捕下獄的抗爭者、死難者,以及更巨大的沉默本身,成了黎明微必須要寫的前提,並彷彿呼應了朱?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在《失落:哀悼的政治》(Loss: The Politics of Mourning)一書的後記所談及的,「失落」所面對的最大困境(及可能性)——當故事無法講述,當那完整的「復原」並不可能,在一種視界破碎、幽靈似的行進中,「正是那不可復現的,為一種新的政治能動性創造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