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個問題在幾星期後的9月11日便得到了回答。當時,十九個劫機者心懷某種源自中世紀的怨氣,讓自己和數以千計的無辜者化為灰燼。十字軍東征從來沒有結束──至少賓拉登(Osama bin Laden)這樣認為。早在1996年他便提醒過伊斯蘭世界:「你們不應該不知道,伊斯蘭百姓一直受到猶太復國主義──十字軍聯盟(Zionist-Crusaders alliance)加諸他們的侵略和不公不義。」雖然擅長利用現代世界的航空飛行和大眾傳媒進行威脅活動,但長久以來,賓拉登都是從中世紀的視角詮釋當今的世界。在他的宣言裡,過去和現在常常合而為一:撻伐美國或以色列令人生畏之傷害罪行的同時,也要求恢復穆斯林對西班牙的統治或中世紀的哈里發國(Caliphate)。無怪當小布希總統在一個沒有心防的時刻,形容他對恐怖主義的戰爭為「十字軍聖戰」時,他的顧問會要求他永遠別再使用這個要命的字眼。
當然,歷史學家總愛主張自己處理的課題意義重大。希羅多德的情況則是,他的主張歷經了兩千五百年的考驗。在這段期間,這些看法依靠的假設──波斯人和希臘人的大戰具有無可比擬的重要意義──得到了確認。例如穆勒(John Stuart Mill)指出,即使被看成為英國史的一部分,馬拉松之戰仍比黑斯廷斯之戰(Battle of Hastings)更重要。出乎人們對一個德國哲學家的預期,黑格爾(Hegel)以一種更雄渾的口吻宣稱:「整部世界史的利益戰慄地懸於一線。」事實的確如此。任何有關不屈反抗的傳奇故事都讓人熱血沸騰,更何況故事中的取勝希望是如此渺茫。當波斯人試圖征服希臘本土時,攸關重大的不只是那個被薛西斯視為恐怖主義的國家──雅典的存亡。若被一個外族的國王征服,雅典人將永遠沒有機會發展出他們獨一無二的民主文化。很多讓希臘文明非常殊異的特徵將消失不見。如此一來,羅馬繼承與再傳遞給現代歐洲的遺產將變得無比貧乏。若希臘人戰敗,西方不只將輸掉它爭取獨立和生存的第一場鬥爭,甚至也不可能有「西方」這樣的實體出現。
無怪波希戰爭的故事會成為歐洲文明的起源神話,並被視為自由戰勝奴役、公民美德戰勝專制主義的原型。顯然在宗教改革之後,隨著基督教失去號召力,馬拉松和薩拉米斯戰場上的英雄事蹟開始激勵許多理想主義者,並被認為足以完全取代十字軍,成為西方美德有教育性的典範。它們也更符合原則性,因為畢竟是出於防衛而非侵略,是為自由而非宗教狂熱而戰。其中一個插曲──「四千人對抗三百萬人」的溫泉關之戰──特別具有神話力量。出於一時之念發起戰爭的亞細亞大軍;決心不成功便成仁的斯巴達國王李奧尼達(Leonidas);還有他手下三百勇士視死如歸的勇氣:在這則故事中一應俱全。早在十六世紀,法國大文章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即主張,雖然希臘人打過的其他勝仗「都是天底下最輝煌的勝利,但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李奧尼達國王和他的戰士們在溫泉關的光榮犧牲。」兩百五十年後,拜倫勳爵(Lord Byron)驚見,當日的希臘淪為土耳其蘇丹(Turkish Sultan)治下的一省,確切知道從歷史書的哪個部分才能找到最激昂人心的戰爭號召。(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