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新文體寫作」的意義 劉劍梅我父親(劉再復)非常勤奮,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黎明即起」,每天早晨五點便開始寫作。從五點到九點,這是他的黃金時段,創造時刻。數十年的「一以貫之」,使他著作等身,僅中文書籍就出版了一百二十五種(五十多種原著,七十多種選本、增訂本、再版本)。我從讀北大開始,就喜歡他的片斷性思想札記,那時札記發表得並不多,但因我是「近水樓台」,所以還是讀了一些,比如《雨絲集》。出國之後,他思如泉湧,一發而不可收,竟然寫下了二千多段悟語(「獨語天涯」八百多段,「面壁沉思錄」四百多段,「《紅樓夢》悟語」六百多段,「《西遊記》三百悟」三百段,「雙典百感」一百段,各類人生悟語近一百段)。這些悟語,精粹凝煉,語短意長,每一段都有一個文眼,即思想之核。二千多則,可以視為「悟語庫」了。我稱父親的悟語寫作為「新文體寫作」。所謂新文體,乃是指它不同於當下流行的小品、雜文、散文詩,也不同於隨想錄等文體。雜文較長,有思想、有?事、有議論,而悟語則只有思想而沒有?事與感慨。與散文詩相比,它又沒有抒情與節奏。與隨想錄相比,它顯得更為明心見性,完全沒有思辨過程,也可以說沒有邏輯過程。這種文體很適合於生活節奏快速的現代社會。我相信,那些忙碌又喜歡閱讀的智者與識者,肯定最歡迎這種文體,他們在工作的空隙中,在旅途的勞頓中,都可以選擇一些段落加以欣賞和思索,享受其中一些對世界、人類、歷史的詩意認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稱這些悟語為「新文體」是否恰當?可以討論。說它是「新」,乃是相對於流行的文體即論文、散文、雜文等,但如果放眼數千年的文學藝術史,我們還是可以發現,這種「思想片斷」的寫作曾經出現過。例如古羅馬著名的帝王哲學家馬可•奧理略(Marcus Aurelius)所寫的《沉思錄》(中文版由何懷宏先生所譯),便是他在軍旅勞頓中的哲學感悟,一段一段都是精彩的悟語。此書影響巨大,千年不衰,早已成為西方思想史上公認的名著。我覺得他寫的正是「悟語」。每一則都有思想,但沒有思辨過程。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也喜歡採用這種片斷式寫作來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