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身體是為了學習哀悼」,麥可.赫弗南(Michael Heffernan)在詩作《讚揚它》(In Praise of It)中如此寫道;他現在出版了許多詩集,這是第一本的倒數第二首詩的開頭詩句。如同大多數的輕薄詩文書籍,這樣的詩集在五大洲都不受重視,而且世界上也沒有什麼人認識這個作者,可是儘管如此,他卻偶然揭露了一項真理:只有這副軀體得以留駐我們的想望、我們的悲傷和我們的喜悅。當我們心碎了,心就藏在胸骨之下、偎依在包膜之中、跳動著抑揚的旋律。在我們的骨頭裡,大多數是我們對他人擁抱的想念,或是舊傷、老損和戰敗、得勝或停戰許久的戰役所殘留的感受。而且唯有透過身體的部分,死亡才得以形塑我們的衰敗──癌症或心跳停止、梗塞、動脈瘤或栓子。人類是一種肉身物種,經由別的身體,其身體的部位與樣貌、依賴與穿透,以及這些身體的神祕組成和聯結的運作,才能具體化身成人。
即使是我們在信仰中宣稱的文字也會化為肉體。
當我們因為部分而有男女之分,但是就肉身而言,我們都同時是單一自力的個體。「三立方英尺的骨、血和肉。」這是盧登.溫萊特(Loudon Wainwright)在《一個人的傢伙》(One Man Guy)中為兒子魯福斯(Rufus)寫的歌詞,魯福斯又以自己的曲風傳唱至新世紀。
某一天,某些人體部位忙著一起發出總統級的推特風暴,何以在隔天晚上能夠彈奏出拉赫曼尼諾夫(Rachmaninoff)的《第二鋼琴協奏曲》(Second Piano Concerto)呢?若是心成為愛戀和想望、悲傷和喪親之痛、生命本質的核心的現成隱喻,我們又該如何闡明腦下垂體的象徵意義呢?或者,若是「腸道」是勇氣的所在之處、小腦可能是靈魂居所,我們不禁揣想,到底小腸第一段的十二指腸的目的為何?是否可以延伸我們對辭源學的興趣呢?十二指腸的英文命名duodenum源自中古世紀拉丁文duodeni,意思是「十二指寬」,指涉的是一個攸關小腸的事實,即是尺寸大小至關重要:十二根手指頭的寬度大約就是十二指腸的長度。
現代隨筆之父米歇爾.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努力要瞭解人類,提出了測試和衡量的方法,相信如在其名作《懺悔錄》(Of repentance)的書寫:「每個人都帶有人類的整體形式。」自身隱身於孤獨的書房裡,蒙田研究了自己的身體,包括了身體的感官和聲音、氣體和食慾、想望及慾望。正是本著這樣的精神,這本書集結了些許點點滴滴,小小的嚴肅對待,是透過嘗試關注人類來更加認識人性,是藉由冥想人體的部分來了解身為人的這種有智慧的動物。我們由衷感謝威康收藏館的視野和熱情,讓我們得以呈現出這本豐富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