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和鳴謝
這部著作是一個合集,記錄了我過去十年對西藏問題的學習、理解、思考和探索的過程。它收錄了三類文字:政論分析性雜文、演講和採訪,以及深度專題性的學術論文。部分文章在其他媒體已經發表過,在盧惠娟女士建議我把他們合成一個文集後,我決定使之更有一個整體體系,所以專門寫了幾篇重要的理論分析文章(占到一半的篇幅),尤其是導論、結束篇的理論總結和轉世問題的專門研究等。還有六篇文章是從英文翻譯加改寫而來的,也都是以中文第一次發表。
這本書之所以能夠誕生,我首先要感謝雪域出版社的總編盧惠娟女士。她的積極建議、熱情鼓勵和耐心等待是我能完成寫作計劃的最重要因素。其次,我要感謝藏人行政中央華人事務秘書長、前達賴喇嘛駐北美華人事務聯絡官貢噶扎西先生,臺灣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董事長達瓦才仁先生。他們引導我、幫助我認識和瞭解西藏。第三,我要感謝尊者達賴喇嘛、桑東仁波切、司政洛桑森格博士、西藏人民議會前議長邊巴次仁、格西拉多、才嘉秘書長和無數在達蘭薩拉、紐約、華盛頓為尊者工作的流亡政府官員,他們接受了我的採訪(有時甚至是多次),解答我的問題。當然,我的解讀出現的錯誤和上述所有我尊敬的人沒有關係,我對任何觀點和事實的偏差或謬誤負全部責任。最後,我要感謝我遇到的無數的藏人朋友。無論是在紐約的聯合國廣場、華盛頓白宮前的公園、威斯康辛州的鹿野苑或紐約皇后區的藏人文化中心、巴塞羅那的西藏屋或蘇格蘭的桑耶林、新德里的西藏村或北印度的達蘭薩拉,我都結識了上百的勇敢、智慧、熱情、善良、美麗的流亡藏人,其中有許多僧人,為我解讀佛教和西藏。弗吉尼亞大學藏學專家丹珍•陀山也專門為我解答了許多疑惑。在2018年紀念達賴喇嘛和他的眾多追隨者流亡六十週年之際,我把此書獻給所有的流亡藏人。
在書籍出版過程中,藝術家/書法家蘇勝前、黃元璋、彼•次仁彭措等為我設計了書的封面、題寫書法或提供照片。謝謝我的藝術家朋友,你們讓我的書成為了一件藝術品。正值書稿校對之際我在臺灣參訪,感謝歐崇敬教授提供方便讓我完成校對工作,歐教授的兩位千金歐栩韶和歐栩彤供了支持和幫助,在此鳴謝。蘇達俐及潔、香、珠三位臺灣中文老師志願校讀了全部書稿,對我這個用簡體中文寫作的人來說,她們的幫助是非常寶貴的。
需要說明一點:書中的所有英文翻譯(除極個別作了說明外)都是我自己的文字再創作。所有的照片(除了特別註明外)都是我的作品。
2018年的學術休假讓我有機會整年躲在自己的“竹林精舍”書房靜心寫作。現在的書名跳入我的腦子,我想用它來表達我的多重寓意。首先,英國著名藏學家黎卡遜有部名著題為《高山淨土》(High Peaks, Pure Earth),專論西藏傳統文化和歷史,而且有點把西藏香格里拉化的味道。我受此啟發,決定換個“流水”的視角,來認識動態的、悲壯的、充滿創造力的、在全球化過程中再生的流亡藏人。“高山、流水”其實就是“家鄉西藏”和“流亡西藏”的對比。當然對一個佛教徒來說,於無處安心是一種修行的境界,所以二者的差異又沒有那麼明顯,我們反而可以看到他們之間的反哺互動。其次,我用這樣一個書名是要表達我對西藏文化和藏人精神領袖達賴喇嘛高山仰止的感覺。如果沒有2009年5月5日我在紐約華爾道夫酒店和達賴喇嘛相見,也許我永遠不會產生對西藏文化和藏傳佛教的興趣,就不會有所有這些文字。我慶幸自己遵循了“高山仰止、大道景行”的古訓,走進了一座美妙光明的智慧殿堂。最後,我要表達我的一個發願:在西藏和中國都處於黑暗的時代,我希望自己能夠追求和堅守一種“高山流水”的寫作意境:不媚權、不媚錢和不媚俗。泰戈爾在《新月集》裡這樣形象地表達了他的專業感召(Vocation):“巷子黑暗又孤寂,街燈矗立,像一位頭上長著個紅眼的巨人。更夫搖晃著他的燈籠,與他身旁的孤影相隨而行,整個人生中都不會歸臥床榻。我希望,我就是個更夫,整個夜晚行進在街頭,用我的燈籠驅趕陰影的黑暗。”我也發願做一個更夫,我的勇氣和希望還來自於我知道的一個事實:一座高高的光芒萬丈的燈塔就在前方指引。
正值十幾萬藏人先後開始流亡已滿六十年之際,我想起了一句名言:“國破山河在。”在一本日本翻譯出版的名句集裡,看到日本作家是這樣翻譯中文古代名言的:“你可以摧毀一個國家,但你毀不了她的高山和河流”(You can destroy a state, but you cannot destroy its mountains and rivers)。對藏人來說,“國破山河在”的感覺是令人傷心的。而同樣令人傷心的是,我們漢族學者也哀嘆當今中國是“國在山河破”。懷著慈悲心和菩提心, 達賴喇嘛曾寫道:“我的國家可能被侵略,我的財產可能被毀滅,我們的朋友可能被屠殺,但這些對我們的精神幸福和內心平靜可能是次要的。除了我自己的憤怒,任何東西都無法破壞我們的精神幸福和內心平靜。面對敵人,你可以逃離、隱藏或欺騙。但我無法如此對待憤怒。憎恨或憤怒是我內心平靜的真正破壞者,所以是我真正的敵人。”無論是家國破碎,還是山河凋敝,我們像達賴喇嘛一樣有自信,只要我們保守精神幸福和內心平靜,我們都會有機會讓一切重建。
今天,因為中國作為一個專制大國在世界惡性崛起,中國政府向周邊國家、甚至世界各地施加壓力,壓縮流亡藏人生活和反抗的空間。中國政府強化邊界的軍事化控制,離開西藏來到尼泊爾和西藏的藏人幾乎斷流。而地緣政治的急劇變化也使得印度境內的流亡藏人開始了向西方繼續遷徙的細流或者重歸西藏境內的暗流。西藏和流亡西藏都面臨著更複雜的挑戰。我繼續祝福西藏人民在他們的精神領袖達賴喇嘛的指引下,像高山一樣挺拔堅韌,像流水一樣適應創新,讓西藏的命運和世界的命運結成良性互動,推動全人類共同走進永恆幸福和永久和平。
在我寫作論轉世問題的專章時,我認識到艾蜜莉•迪肯森是一個轉世論信奉者。因為這一發現,我專門去到麻薩諸塞州的小鎮阿姆赫斯特拜訪這位女詩人的故居。我發現她的一首小詩似乎在預言訴說我的本書的全部主題:
Water, is taught by thirst.
Land—by the Oceans passed.
Transport—by throe—
Peace—by its battles told—
Love, by Memorial Mold—
Birds, by the snow.
乾渴教會了我們認識水,心靈的飢渴引導我走進了甘泉。穿過一個又一個海洋,加深了我們對陸地的思念和嚮往,爾後走向聖山。只有經歷了各種顛簸陣痛,我們才會有喜樂,尤其是跋涉歸家的感覺。無數的戰鬥,肉體的和心靈的,教會了我們理解和獲得和平。而記憶的斑斑黴跡要我們記住大愛。在厚厚的、冰冷的雪地間,我們還會發現頑強、樂觀的鳥兒們,它們預示著春天。
夏明
2018年9月20日於紐約竹林精舍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