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我是客家人
我是客家人,我懷念我的母語。
之所以用「懷念」,是因為我離開族群,到大都市生活;再加上工作的關係,我必須以自己為模範,像母雞帶小雞般的,引導小朋友國語發音及用字遣詞的正確度。結果在日復一日的導正過程中,我自己也被「洗腦」;於是客家話漸漸說得不流利了,用得不純熟了,客家話變成像分別數十年的老友,有點熟悉,又有點模糊,最後我只能用「懷念」,來形容對它的感情。
另一個懷念的原因是,客家話對我來說,不單單是一種母語、一種語言,它還是一種鄉愁、一種鄉情,它被包覆在童年回憶裡,成為我想念故鄉、懷念童年的一種芬芳味道。每當有機會回故鄉,我會想再看看小時所見的山和樹,或老廟和街道,也會很想聽聽故鄉的人們所說的客家話──那種「大埔腔」的客家話,全臺灣只有在故鄉才聽得到。
有一次,我刻意和故鄉「文昌廟」裡的廟祝老婆婆聊上幾句。說了幾句應該是被國語「汙染」的客家話後,老婆婆卻白眼一翻,用那乾癟的嘴說:「你不是客家人喔!」
數年後,廟祝老婆婆在九二一大地震中,被轟然倒下的文昌廟壓死了!
不不不!我不是在詛咒這位奉獻給「文昌帝君」的虔誠老婆婆,她的身影──任何有關故鄉的印象,我都會牢牢記在心中的。我想說的是,九二一為故鄉帶來很大的傷害,小時曾在它牆邊走過無數次的文昌廟垮了,有彈棉花店、打鐵店、理髮店的舊街也垮了,連我們家族供奉祖先的「老屋」也垮了……而在這些小時所見景物未垮之前,老婆婆已為在外地求學、工作的我,判定我已離故鄉遠了。
似乎只能剩下懷念了。
為了怕連這種懷舊感覺,都會被時間及空間沖刷、淡去,我身處在都市中,卻常理直氣壯地對同事或朋友們,強調我是客家人。身在閩南話及國語這兩種強勢語言的環境中,我能深深感受到客家人已成「珍稀動物」──一百隻中找不到五隻,在我工作的職場,一百人中不到五人是客家人。
大家都知道珍稀動物的下場是如何,保護、培育都還來不及,就先被拿來展示。一天到晚都在和別人提「我是東勢客家人」的結果,竟讓我成為「語文競賽客語朗讀競賽員」。對我這從小靦腆的客家人來說,上臺說客家話竟成了負擔……
往好處想,能強迫自己「複習」客家話也不錯。只是比賽完後,我跟班上小朋友提,當天比賽我是「一心二用」──一心用在朗讀的文稿上,另一心則用在控制兩腿不要顫抖。
這故事就是由這樣的不安及衝突想像起:故事中的郭志明就像我一樣,是個會說客家話,但又怕上臺,內心正掙扎著的客家人。而造成他心中負擔的,則是熱心的李主任,他既積極維護客語文化,又想讓學校在競賽爭得好成績。另外,我還滿喜歡主角的妹妹及劉郁玟這兩號人物,這兩個女生懂得自我展現,又有強烈的企圖心。相信每位小朋友都曾在學校遇見這類外型搶眼,國語說得字正腔圓,能在臺上積極展現自我的女孩子。她們的老練與世故,永遠讓我們這些平凡小男生望其項背……
由對客家話的懷念,以及目前所見種種,讓我完成這故事。同時我也希望這篇客家故事能掀起一點漣漪,讓更多的作者,寫出更多有關客家族群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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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鄭丞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