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發現了我在世界的身分──一個亞洲女人。
頭一次,在我的生命中,我不需再跟亞洲女人這個鬼魅似的身分抗辯。
頭一次,在我的生命中,我不需再跟亞洲女人這個鬼魅似的身分抗辯。
「亞洲女人」。
——落後的、邊緣化的、被壓迫的、陰柔的、未開發的、被殖民的、傳統的、屈辱的、苦難的、包袱的、努力現代化的。
每一個詞彙都含有新與舊的對立、不同價值的掙扎,聞上去都充滿悲憤而絕望的氣味。亞洲女人,邊緣中的邊緣,弱勢中的弱勢。「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東方才一直是西方觀看的對象。」
但,真的是這樣的嗎?誰來觀看?誰來定義?又是誰來描繪?
胡晴舫在亞洲較頻繁地旅行時,逐漸看清這個出身邏輯的缺陷。然而不僅僅是對於西方人,對於男人,甚至身為一個東亞的華人,亞洲都更容易被簡化,「我天經地義的身分,讓我更輕易忘記省思亞洲的真正意涵。就像我小時候,以為遠方就是西方,我也以為『我』就是東方。」
於是,胡晴舫開始反省,並描繪她所看到的「她」——亞洲女人,那是和寫東方主義的薩伊德或愛談亞洲女人的曲明霞(Trinh Min Ha)不一樣的視角。胡晴舫承認,「她」也是我的「遠方」。「我於是要求她說故事。她的故事。跟隨她話語的腳步,通過她專注的眼神,我讓自己像個無知的孩童,被領入每一座她進入的客廳、每一個她待過的房間、每一間她喝過茶的茶館,認識她認識的人,傾聽她與別人的交談,參觀她櫥櫃裡的衣服,碰觸她心愛的收藏品。」
在她的筆下,「亞洲女人是一群活生生的人,擁有清楚的相貌和堅實的生活,而不只是抽象的數字、概念、名詞,她們的生命形態應該如同大自然的花草植物,種類繁複而多樣,活潑旺盛而充滿鬥志,渾然天成而不需詳加解釋。」
亞洲女人是巨大豐富的存在,她們既在北京、孟買、漢城、馬尼拉和加爾各答;也在香港、東京、吉隆坡、上海、新加坡和台北。胡晴舫坦誠,自己並不很熟悉「她」,也不假裝她們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妹,然而「只因為我們都是所謂的亞洲女人,我尊重她獨特的存在,不願妄加評斷。我也不掩飾自己在聽完故事之後依然懵懂得厲害。」
然而,「頭一次,在我的生命中,我不需再跟亞洲女人這個鬼魅似的身分抗辯。她和我,兩個人,就如兩株從亞洲土壤冒出來的花草,在熱帶太陽下,輕輕隨風搖晃,享受就這麼活著的簡單事實。無須向任何人交代。」
《她》是當代華人作家裡少見的對於亞洲女性的「她方」書寫,胡晴舫以慣有的明敏簡潔的速寫刻畫能力,掌握住每個女性身上稍縱即逝的現代特質,勾勒出五十一個「她」所代表的亞洲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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