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版序
致臺灣讀者
大家好!
我和臺灣很有緣。一九八八年底我離開北京的父母來德國留學不久,便結識了一位來自臺北的陳大哥。他對我很關照,為人正派、誠懇。可惜他後來轉學去了其他城市,我們失去聯絡。一九九○年我到「德國之聲」中文部工作,受到當時第一播音員張先生的耐心指點。他曾是臺灣央廣的「大腕兒」(重要台柱),據說當年播瓊瑤小說的時候迷倒了一批少女。沒想到張先生是老北京,京腔兒圓潤正宗,讓我自慚形穢。
當初簽合同的時候,德國之聲中文部主任對我說:「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在這裡工作四十多年。」我當時無論如何不能想像。可是現在一晃已經過去了二十七年。
在這期間我出差採訪無數,最難忘的是二○○八年春天的臺灣之行。那時候臺灣選戰正酣,每位計程車司機談起政治來都頭頭是道。我每天從早忙到晚,和新聞局的工作人員都混熟了。他們那麼淳樸熱情,盡全力為世界各地的記者提供便利。可惜那一次沒有觀光的時間,只是在奔赴機場之前匆匆看了故宮博物院的珍藏。我感慨萬千:原來北京的宮殿不過是空殼,裡面的寶貝都在臺北。
那年從臺灣回到德國之後,馬上面對因北京奧運會而掀起的中國熱。我參加電視臺的脫口秀,接受報紙採訪,為德國人講解中國,雖然搭進了幾乎所有的業餘時間,也是樂在其中。後來發生的事情臺灣也有報導。我的兩個體會是:一個人出名往往是意外的事故;所謂的公眾人物很容易被貼上標籤。我希望讀者不給我貼標籤,而是讀了我的書之後再做評判。
回過頭來,我要感謝二○○八年的那場運動,因為它讓我從中文部轉到了經濟部,從遠距離關注中國到零距離體驗並理解歐洲。這讓我開闊了視野,磨練了德語。二○一五年,作為對我多年工作的認可,德國之聲給了我一個專欄園地「閒話德國」,讓我成為德國少數幾個非母語專欄作者之一。
在用德語把我對德國的心得與德國人分享的同時,我開始用中文梳理歐洲的歷史。經過與長江文藝出版社(原簡中版出版者)副社長黎波先生的交流,我決定用統一夢這條紅線來講歐洲的故事,並由此找到了與中國歷史的切合點。由於歐洲融合的工程還在繼續,我在書的最後一章不能不涉及時政。這就留下了一個遺憾:當把最後校對的一版發給出版社的時候,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就無法向讀者報告或為讀者分析了。
換句話說,二○一七年歐洲的變化我在書中都「鞭長莫及」了。而偏偏這一年歐洲的政壇精彩紛呈。今年歐盟四個重要國家──荷蘭、法國、德國和奧地利舉行大選。荷蘭和法國的民粹黨咄咄逼人,並揚言一旦當政將就退出歐元區和歐盟舉行公投。結果,荷蘭自由黨和法國國民陣線都敗下陣來,讓歐盟傳統政黨和主流社會鬆了口氣。
兩國國情不同。荷蘭自由黨是歐洲各國民粹勢力中最偏激的,綱領只有一個:禁止《古蘭經》,關閉清真寺。該黨黨員只有黨主席維爾德斯(Geert Wilders)一人。也許他的潛在支持者也認為這個黨抗議可以,執政就太不靠譜(可靠)了。而且在任的保守黨向右邁出一大步,上天又在選舉前夕為首相呂特(Mark Rutte)提供了一個向土耳其顯示強硬態度的契機,使他順利當選連任。法國擊敗國民陣線的不是兩大傳統政黨當中的一個,而是黑馬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有人稱他是超性別的誘惑者。意思是說他對兩個性別的人都具有強大的吸引力。馬克宏的當選為歐盟贏得了五年寶貴時間。
德國九月的議會選舉基本沒有懸念──二○一七年年初社民黨候選人引發的舒爾茲效應如曇花一現,梅克爾(Angela Dorothea Merkel)的支持率已恢復到難民危機之前的水準。她第四任期的唯一未知數是誰來當執政夥伴。梅克爾和馬克宏的蜜月期已經開始,德法發動機將在德國選舉後重新開足馬力。
奧地利將在十月提前大選。新總理很可能是歐盟政治神童庫爾茨(Sebastian Kurz)。在這位三十一歲的帥哥面前,馬克宏都顯得老成了。其實庫爾茨的政治經驗遠比馬克宏豐富。與自由派馬克宏相比,庫爾茨是強硬的保守派,在難民危機中是梅克爾的強勁對手。他的當選將使德奧兩國繼續在難民問題上展開博弈。不過,奧地利關緊國門表面上與柏林唱反調,實際上卻將大大減輕梅克爾面臨的內政上的壓力。這是政治上的辯證法。
同樣聽起來不可思議的是:別看梅克爾最看不上川普(Donald Trump),但川普的當選在某種程度上挽救了歐盟,挽救了梅克爾。因為川普就職後的一系列表現使歐盟明白美國大哥靠不住,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時也讓德國人慶幸地發現,自己的總理太穩重、太值得信賴了。川普越是貽笑大方,梅克爾的支持率就越是上揚。
歐盟得到的另一劑強心針來自倫敦。英國脫歐為歐盟領導層敲響了警鐘,讓他們知道聯盟不斷擴大不是一個自然規律,歷史也會開倒車。本想成為柴契爾夫人第二的德蕾莎.梅伊(Theresa May)徹底失算,毫無必要地提前選舉,痛失議會多數,這與她的前任輕率舉行脫歐公投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從短期來說,歐盟的最大挑戰是與英國的退歐談判;中期來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歐元,國債危機、銀行危機都沒有解決,只不過歐洲央行的量化寬鬆政策暫時控制了火勢;從長期來說,對歐盟的最大威脅可能是一個不起眼的法律條文──避難法。因為這項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法律理論上給了歐洲之外六十億人口打官司來歐洲移民的可能。假如他們當中的千分之一起這個念頭,就足以動搖歐洲的文化、宗教和政治根基了。這也許是我下一本書探討的話題。
感謝臺灣大雁文化大寫事業部出版《從查理大帝到歐元》的繁體版。希望讀我的書給您帶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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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丹紅
二○一七年七月於科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