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賞析

　　

關懷社會老化的書寫　張子樟（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兼任教授）

　　

　　二次大戰後嬰兒潮出生的男女，至今已六十歲左右，隨後而至的快速出生率，造成人口激增，全世界興起一股倡導節育運動潮。近三十年來，推動節育的結果，適婚年齡者不是晚婚、排斥婚姻，就是無法生育，能生育者也因養育不易，生一個或兩個，或者乾脆當頂克族，嬰兒大量減少。相對地，由於醫療設備的改善，人類的壽命不斷延長，整個社會的老人日增，嬰兒出生率偏低，老化的程度快速，因此老人問題已變成全世界必須面對的嚴肅話題。

　　

　　在傳統的寫實少年小說裡，多半以少年的啟蒙及成長為論述主軸，家中老人主要是扮演智慧老人，在男女主角面臨困境時，能及時伸出援手，拉主角一把。隨著時代的演進，不論是繪本或少年小說的作者，都體認出社會老化的問題，在作品中陸續拋出這個議題。作者會在作品中設計問題，並給予較理想的答案。但有的老人問題涉及整個社會福利分配，作者無能為力，找不出適當的解決方法，只能丟出問題，讓讀者去思考。《我綁架了外公》一書中，作者選用了上述兩種方法的第一種，試圖為自己設計的問題，找出較公允合理的解答。

　　

　　小璐的家庭實況是許多現代家庭的模式。父母離婚，小璐與弟弟都兒和媽媽同住，媽媽在住家附近另租了院子，讓外公、外婆幫忙照顧。

　　

　　但外婆突然過世，外公過度傷心，心死了，不言不語，有點失智的狀態，成為家裡的嚴重負擔。找了潔克說太太來照料，但小璐覺得她把外公當小嬰兒，根本沒照顧好，媽媽也擔心，想把他送往養老院。緊急之下，小璐帶外公出走，帶到附近鐵軌邊的停擺的車廂，幸好住車廂的流浪漢小布接納外公，外公就待了下來。小璐為了外公的飲食，四處張羅，又不停的騙媽媽。眼看祕密快被拆穿了，幸好幾個人一起構思，要給小布女友的兒子寫信時，外公突然清醒過來，滔滔不絕地唸出適當的字辭，終於恢復正常了。

　　

　　作者必定對老人的一時失智病情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外公發病經過的描述十分可信，對亡妻的思念刻畫也合情合理。小璐及弟弟都兒的舉手投足都恰如其分，孩子與外公、外婆的互動描寫得十分逼真，而媽媽的困境是當今單親家庭共同得面對的。故事中的每個角色幾乎全是善良的，住在車廂裡的流浪漢小布和女友蒼蠅只是生活上出了點狀況，但也許那是他們尋求的慢活方式，對小璐的外公也是以長輩待之；幫忙照料小璐姐弟的雅思娜一向都很關照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最後還扮演了外公爺的仙女；小璐好友路易提供食物、幫忙遮掩，兩肋插刀的交情無話可講；即使惹人厭的潔克說太太也只是照料態度不佳，算不上惡人。在作者刻意安排，故事的敘述與結局溫馨感人。

　　

　　讀者細讀這本令人動容的小品後，也許會聯想到整個社會老化後的現實問題。作者藉這篇作品來闡述他的憂慮。一般讀者習慣在閱讀時，喜愛預測故事情節的後續發展。作者在這本書裡，並不想以悲劇收場，他只是丟出問題，並且為自己的問題找到一個許多人樂於接受的答案。當然，會有人認為他太樂觀了，因為社會老化涉及的層面太過於廣泛，並不是大團圓的結局就可以解決一切的。

　　

　　隨著故事情節的推演，如果外公無法恢復從前的模樣，一直神智不清，小璐不可能有選擇的餘地，只好帶外公回家，讓媽媽安排他進養老院。但他進了養老院，也就是他跟小璐一家人劃上休止符的時刻，因為他不再擁有往昔的記憶，也不再為親情牽掛。但這種一切歸零的悲慘狀況絕對不是小璐所期待的，這種重大的創傷根本不可能有痊癒的機會。

　　

　　故事安排「外公搬去南部住，那裡有陽光，有薰衣草田和向日葵花田。」這當然是因為外公身體還健朗，但不願留住舊居，以免觸景傷情所做的選擇。讀者不要忘了，外公終究會有老邁的一天，會有行動不便的時候。也許讀者會拋出樂觀的想法，到時候小璐長大了，更體貼了，她會好好照顧外公的。但小璐得正常工作，結婚養育子女。在少子化的社會裡，她和夫婿可能得同時照顧外公、母親（甚至還要加上父親）、公公和婆婆，因為醫療設備日趨健全，人活到八九十歲是平常事。這類「預知未來」的推測絕非奇幻故事，遲早會發生在你我身邊，也許這是作者撰寫這篇作品，邀請讀者參與創作的本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