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西元一二九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基督教聖地艾克里─十字軍王朝的最後堡壘─淪為一片廢墟。唯一留存的,是一座聖殿騎士的海濱高塔。
阿拉伯的軍隊在埃及英年蘇丹卡力.阿希拉夫的領導下,圍剿聖地達七星期之久。基督王朝最後的基地終告陷落。城中的街道一度充滿武士、貴冑、商賈和乞丐,頓變成斷垣殘壁,屍橫遍地。在戰爭的殘暴中,﹁池魚之殃的破壞﹂是無庸感歎的事實,戰敗的城池正是殺戮和搶劫最佳的展示場。
先是,阿拉伯的將士卯足全力,決心要把所剩無幾的十字軍驅逐下海。儘管希望日益渺茫,十字軍還是抵死反抗,幻想有復甦的一天。然而,艾克里城的圍困破滅了他們的美夢。在狼煙四起、血腥滿地的廢墟中,只有聖殿的殘塔還諷刺地聳立地面。
塔內擠滿了倖存的騎士,大約五、六十人,他們是耶路撒冷基督王朝最後殘存的士卒。從他們的臉上已見不到昔日的光榮,他們彈盡援絕,靜坐地面,一無期盼。港口還有船隻往返,士卒和居民偶有逃亡,剩下的士兵有也得做些零星的抵抗。
這場猛烈的戰火,使向來驍勇無雙的騎士們飽嘗絕望的滋味。當蘇丹建議他們放棄城堡,作為安全釋放他們和全體居民的條件,騎士的將領立刻接受了。蘇丹的一支軍士高舉蘇丹的軍旗,揚長入城。不幸的是,這些缺乏訓練的阿拉伯軍人一旦入城,隨即開始騷擾婦女和兒童,騎士們一怒之下,把他們全體殺絕,還奪下了蘇丹的大旗。
蘇丹視此為不可寬恕的詐騙,決心報復:次日,他重申許諾,佯作和談。當騎士們進入廣場,還未走到蘇丹面前,即被集體逮捕,在軍民眾目睽睽的圍觀下,當場處死。這是戰爭中最後的一次和談。騎士們從此噤若寒蟬, 待戰爭來收拾一切。
毀滅的一天終於來到。兩千名身穿白袍的奴隸騎兵衝入城內。阿拉伯人在聖殿騎士的堡壘下埋藏了炸藥,一聲巨爆,牆垣紛紛倒塌,瓦石橫飛,攻城者和守城者全數淹沒在一片煙塵和火海中。到塵埃落定,全城一片死寂,證明了戰爭的結束。基督王朝將近兩百年的聖地美夢,從此煙消雲散。
散布在其他地區的堡壘,在群龍無首的噩運下,也被迫放棄。這個鏖戰一百七十三年,犧牲了不下二萬名戰士生命的聖地,終於向他們揮手永別,走入歷史。
多少年來,聖殿騎士吸引著我的注意。不僅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早的職業軍人,也不僅因為他們那些早被遺忘的重要貢獻─像是在刀光劍影下建立的金融制度,把金錢以匯票和轉帳的方式通行世界;或是他們把統治階級的貴族,和被奴役的農民強行分開,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中產階級─更因為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神祕光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部分騎士似乎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宗教信仰,跟羅馬教會恰好背道而馳。明白的說,在他們傳奇的官階背後,好像隱藏著某些異教徒的思想,只是其中的細節鮮為人知。我感到萬分好奇,決心尋求答案,這便是我從事揭開聖殿騎士神祕面紗工作的開始。︵譯註:據《世界日報》二○○七年十月十四日國際新聞版載,梵蒂岡於二○○一年發現,在一六二八年的檔案中,有教宗在一三○八年赦免聖殿騎士為異端罪名的文獻。可惜好景不長,從一三一二年開始,教宗克里門五世再度下令恢復對騎士們的鎮壓。這批文獻刻已公諸於世,但限量發行。︶
有一天,當我坐在倫敦一家朋友開設的書店中時,店主跑出來告訴我,有一位先生我一定要認識,他對聖殿騎士的了解必會使我大大獲益。這便是我結識理查.李伊的開端。在隨後的二十年間,我們攜手合作,一共寫了七本書。
理查的知識的確驚人,據他說,其中部分資訊又來自他的朋友亨利.林肯。理查很快發現,我們三人如能合作,一定更能發揮力量。不久,亨利也有同感,我們的團隊遂應運而生。
六年後,我們的第一部成果《聖血聖杯》躍登暢銷書榜首。
我們主要的假設在於,相信十字軍和聖杯神話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這點向來是歷史學者沒有注意到的事實。在我們的研究中,這兩者背後隱藏的是血緣問題,也是朝代問題。
換句話說,其中關鍵是猶太的皇室─大衛王室後裔的傳承。
我們都知道,聖杯的神話來自凱爾特異教徒的傳說,摻雜著早期基督教的神祕思想。聖杯,這只耶穌在最後晚餐中使用過的酒杯,象徵代代相傳的土地和歲歲富饒的收成。而這塊以聖杯為象徵的土地,在繼承者的眼中卻充滿了神祕的色彩。對我們而言,最令人注意的,莫過於神話中的﹁聖杯騎士帕西法爾﹂,他是一位被公認具有﹁最神聖的血液﹂的人物。他遠紹耶路撒冷的餘絮,近承耶穌十字架的光榮,當然是大衛王的真傳。學者們對此一歷史的忽視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從文字上說,﹁聖杯﹂一詞,是從 Sangraal 或 Sangreal 演變而來,應當是 San Graal 或 San Greal─Holy Grail︵聖杯︶的變形,是一種文字遊戲。一旦改寫成法文的 Sang Real,我們立刻看見它的原意─譯成英文便是 Blood Royal︵皇室的血液︶。我們相信,這指的便是大衛王的血液。在中世紀,大衛王的血液的確被認為是﹁最神聖的血液﹂。
大衛的餘裔在中世紀早期居住在法國南方的故事,已是屢經證實的歷史,不再是傳聞。
當查理曼大帝建立西羅馬帝國時,曾任命一位親信威廉伯爵,管理土魯士、巴塞隆納和納爾波一帶的居民,用意在以基督教為中心的帝國,和當時以伊斯蘭教為中心的西班牙之間,設置一個緩衝地帶。這位新任命的君主威廉便是猶太人︵註1︶,也是大衛王的後裔︵註2︶。
十二世紀的猶太旅行家班傑明在從西班牙前往中東旅遊的報告中曾指出,住在納爾波管理貴冑的君王,﹁依照他的家譜所載,是一位大衛王室的後人。﹂︵註3︶《猶太百科全書》也有提及納爾波﹁猶太籍的君王﹂,但沒有明言血緣的歸屬︵註4︶。雖然沒人追問班傑明所說的血緣是從哪裡來的,但我們都知道,其中的問題並不單純。
我們發現,在法國南方擁有大衛血統的王侯家族都有共同的祖先,其中之一便是著名的哥弗瑞.波以雍。他曾一度是十字軍的領袖,後來又成為耶路撒冷的國王︵註5︶。他帶領的這支十字軍共有四位貴族領袖,但為何獨獨哥弗瑞.波以雍能登上國王的寶座?為何選舉他的議員們又都是耶路撒冷一個布滿疑雲、不為人知的祕密教團?這些議員向誰負責?他們選舉的標準又是什麼?在此我們相信,血緣勝過了地位:作為大衛王裔的真傳,哥弗瑞擁有當然的繼承權。
然而,這種血緣關係有歷史的依據嗎?有的:他來自耶路撒冷,也就是來自耶穌,尤其是他和抹大拉馬利亞的婚姻─一如我們在《聖血聖杯》中的推論︵註7︶。事實上,我們相當懷疑,《約翰福音》所記載在迦拿娶親的筵席,是否就是耶穌自己娶親的筵席呢?至少,這樣可以解釋為什麼﹁耶穌和他的門徒也被請去赴席﹂;而隨後當酒用盡時,耶穌責無旁貸地為賓客新添了一缸上好的酒!不足為怪的,當我們的書出版後,舉世為之譁然。
有一位評論家還用了﹁基督夫婦﹂︵Mr. and Mrs. Christ︶這種俏皮的字眼來取笑。不過,我倒覺得這個玩笑開得很夠味。
我們的書是在一九八二年發表的,二十年後,即二○○二年,丹.布朗採用了我們的部分發現,寫成他的《達文西密碼》,理所當然的,喧囂之聲隨之再起,而﹁基督夫婦﹂的笑話又重回報端。看來,人們對追求福音真相的欲望依然如飢似渴。耶穌究竟是誰?我們該怎樣看待他?有關耶穌的事蹟,以及猶太教和基督教兩千年來撲朔迷離的歷史,真是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自從《聖血聖杯》出版後,我有幸又得到二十二年的時間,反思了更多相關的問題,做了進一步的探討,並重新評估歷史的事實和內涵。換句話說,我二十多年的努力已超越了《達文西密碼》鎖定的範疇。在本書中整理了我的種種發現,希望讀者能和我一同邁向歷史之旅─其中有些﹁死胡同﹂,也有不少柳暗花明的新天地。不管怎樣,這些通道都將引領我們深入了解耶穌本人,讓歷史而非宗教為他說話。
本書採用的材料甚多,讀者宜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進路來閱讀。本書的各章節有如獨立的
積木玩具,可以自由為你建構一個合理的模式。這至關緊要,因為本書所牽涉的問題無一不是陳年痼疾,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死而復甦,因此,我們的每一進退都得嚴加端詳,尋找充分的理由。唯其如此,我們的議論才有百折不撓、堅持到底的耐力。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不妨盡情地懷疑和思考,也一定有助於了解,並能使你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假如你已為這番壯遊整裝待發,我們現在就啟程吧!
麥可•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