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詩與畫的相遇
記得2012年4月的那個如夢般春日嗎?草長鶯歌。天,藍極了,像一塊巨大的潤玉。南中國海的海風吹來,大海掀起層層波濤。我躲進一朵浪花裡,兩隻賊眼窺視著,偷獵馬來西亞的民族風情,收集油畫創作素材。
在結束對西馬的采風後,我乘飛機去了東馬,到了古晉,詩人吳岸接待了我。
此刻砂勞越以格外炎熱的氣候迎我,那份熱情,如同「鴿子」一樣慈祥的吳岸兄跳動底眼神。行經青山秀水,耳聞漁歌陣陣,讓人感覺拉讓江美極了。我正陶醉在古晉歷史和詩人吳岸的傳奇中。適巧,拉曼大學的辛金順博士也來到了古晉,他與吳岸老師有事相商。
順理成章,我與辛金順博士有緣千里來相逢,一見如故。
當晚我們三人參加了砂撈越的一個民族歌舞晚會。興起,手牽手地上臺也跳起了當地原住民舞蹈,甚為快樂。
辛金順博士對我說:「詩歌的創作,在於作品背後所要傳達的內在意涵。讀者對於詩歌的閱讀,其感受是不相同的,這都取決於讀者的人生經歷和生活背景。我們所追求的詩歌或文學作品,都希望能夠隨著時間的淘洗,永遠在不同的時代,能讓讀者讀出不同的意境來,這就是作品的生命力」。其實,這也是我油畫創作所要追求的理念和標準啊!
正是因為我倆都著力於藝術文化的探索,作品以不同形式流露出對美學的追尋,以此來表達內心的逸氣和凝重的情懷,於是也就有許多說不完的話了。
辛金順是現、當代文學博士,對民俗風情和人文藝術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和造詣。由此,我倆侃侃而談,如遇知音。他喜歡我的油畫,提及可為油畫寫詩,我喜歡他的那些如夢境般的詩句。於是,我們就商量著要以一種油畫視覺具象藝術與詩歌語言抽象藝術的有機對話,從而產生一種別樣的藝術效果。就這樣,我倆迸出了火花,一拍即合。當即,讓他在我的電腦中挑選了幾十幅油畫作品,讓辛博士回校後為油畫作詩……。
後來,我就去詩巫采風了。
雖然我旅居老撾,辛博士則人在馬來西亞,遠隔千山萬水。但我卻常常可從網路裡搜尋到辛金順博士在新、馬和臺灣刊登「詩與畫」的詩作。
而那些詩作,展示了美學的情境和鮮活的生命力。那是詩人從畫意中感思而成的詩意,涓涓從筆尖流出,匯成了一行行美麗而感人的詩句,為油畫增添了另一種色彩。讀後,讓人感動、深思和回味無窮。這些詩作,無疑也使畫作提升到了更高的情態和境界。
我雖然不懂詩,但對於辛金順博士《詩�畫:對話》這本詩集感觸頗深。詩集中的許多詩作處處撥動了我的神經,情感也為之觸發不已。一如詩集中「輯一:象外象」中的第一首詩〈花與炮彈〉中的詩句:「……炮火栽種在遙遠的歷史一頁裡�煙硝散去後的清晨�鐘擺搖盪著死亡和新生的笑�……�只有稚真的眼神�恬靜�並與和平�慢慢茁壯,長大」,表達出詩人對於人類和平的嚮往。雖然戰爭已經遠去,但歷史仍然記錄著死亡的痛苦和生命降生的歡笑。和平是永恆的,人們會在和平中慢慢地成長、成熟。因此可以說是,詩中寄託了詩人的反戰意識。
而我創作這幅油畫的背景是在2010年10月。那時119個國家正在老撾簽訂「禁止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集束爆彈的和平協議」。會前幾個月,聯合國清除未爆炸彈組織帶我去了當年越戰時期的重災區。那滿山遍野未爆炸彈如今仍給當地人們和野生動物帶來生命的威脅;人們養牛養羊的目的,是讓牛羊走在人前排雷。死人的事件仍天天發生。我震驚極了!彷彿看見了人們在死亡線上痛苦的掙扎,聽見了地獄門前哭聲的畫面。在這裡,生存與死亡相依,美麗與醜陋共存。回來後我創作了一批由於荒唐的戰爭帶給戰後人們苦難的油畫和速寫作品,在會前展出,向世界宣揚和平!
在此,詩人卻用他那細膩的情感和洞察人世悲痛的眼睛,以詩祈求一種寧靜的和平:「野地開出的花和童年�鴿子飛滿的天空�……�曠野沒有回音�土地收納了黎明�摘下煙花�這裡留下一片乾淨的空氣」一顆赤誠的詩心,深入畫裡,張望著遍野埋伏的地雷和開放的鮮花,以及孩童未來成長的路向,同時也闡述著詩人對戰爭的厭惡,和戰後仍處於惘惘威脅處境的同情心緒。
又如詩集中「輯二 觀妙悟」中〈趺坐〉一詩:「幻化之相,佛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就可照見人間苦難的臉」是的,詩人的創作意向與畫家當下的畫意不謀而合。
我創作這幅油畫是在2009年。這一年,我在佛國老撾的郎勃拉幫采風寫生,香通寺對面山上塑有一尊佛像,佛像腳下還塑有五個和尚打坐聽經。我感覺佛陀那微笑而慈祥的面容似乎在張口對我說:「苦難過後就是大自在了」。於是,在我回到老撾的首都萬象我的畫室後,腦海裡一直迴盪著佛陀在冥冥中給我的啟示。同時又憶起在我剛到老撾那一年,被一個小偷盯上,兩個月內偷了我四次,最後一次的確也沒什麼東西可偷了,小偷還是將我的半鍋飯給端走。這件事被寺廟裡一個主持和尚知道後,他每天化緣給我送來吃的。還用化緣得來的錢給我買來畫筆、畫紙,鼓勵我要勇敢地面對現實,鼓足生活的勇氣。
我將這兩者聯繫在一起,創作了這幅油畫。並採用對比的手法,以佛陀「大自在」喜悅的臉與修行者飽經滄桑疲憊而又堅貞不屈的表情展現出來,一如詩中的陳述:「每條皺紋是深深淺淺的小徑�延伸著�遺棄在寺院角落黯淡的光」。有意將修行者肩上的紅色綬帶平展地鋪出一條大道,大道分為三級,一級比一級更困難:「揭諦,揭諦,波羅揭諦�佛說:躺下�即成大道」。詩人道出了畫外之意,詩意也深刻的展現了佛法和修行者大慈悲心的真諦。
再如「輯三 賦比興」中的〈織衣〉:「針線密密,織出野地的白合�微風吹過髮梢�吹走了屋後三兩聲的吠叫」。多麼美妙的詩句啊!彷彿又讓我置身在緬甸采風時為織女寫生的場景。姑娘在屋前靜靜地織繡,偶爾的一句對話交流,都是日常的畫面。如詩中:「一列鵝影搖擺走過�走進一匹布上,那錦繡的�年華,交談復交談�彼此的流光,在矮竹凳上�坐老了黃昏」詩情、詩景、詩意湊泊而成,把畫中景象,完全詩化了。這顯現了詩人詩心所在,詩和畫也就能疊合如一。
因此,在辛金順博士的《詩╱畫:對話》的詩集裡,我讀到了詩人寬闊的心胸和美好的情懷。那些時而如雨後初晴,氣象如洗的美麗詩句,流淌著迷離的陽光,明明暗暗,瑟瑟繽紛,多麼地曼妙。那神秘的原野,神秘的光,如同步入夢境一般,詩意在心中流淌,閒適暢快。時而又如同熱帶雨林沉默棕櫚般的情感,雖只有幾片劍葉,仍華蓋如蔭,劍指長空。在如火如荼的黃昏,亭亭屹立,眼角眉梢都是安詳的笑意。這些美妙的詩句,躍入心間,撥動了人的心中琴弦,彈奏出了一支支動人的歌曲。
在此,我非常感謝辛金順博士,是您的這些美妙的詩句,給了油畫新的生命。是您的這些精練語言和細膩的情感,讓讀到這些詩的人如同捧著一碧清泉,不忍暢飲更不忍讓它從指間流失,只想用自己手心之熱去溫暖它那顆純潔、清涼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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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琳
二○一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於廣西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