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版序
憲兵視作司法警察已違憲
有網友在批踢踢八卦版發文，指父親因透過網路收集一些白色恐怖時期的文件，憲兵就假冒買家，到家中搜索，還把父親「帶回偵訊」。憲兵事後拿新台幣1.5萬元給他們當獎金，條件是要簽切結書。他們認為憲兵此舉是非法搜索、扣押在先，事後要求封口。本案媒體對焦在憲兵「非法搜索」，但非法搜索涉及的是居住自由，但作者認為應將本案對焦在「帶回偵訊」的「非法拘捕」部分，因為這涉及到憲法基本權的帝王條款「人身自由」，而存在「憲法保留」的問題。
人身自由，又稱人身不可侵犯權，指人民有「身體活動自由」的權利，不受國家權力的非法侵犯，防止國家非法的逮捕、拘禁，以及加諸在人身上的強制行為。由於人身自由代表人民是一個「自由人」，所以人身自由是一切自由權利的基礎。憲法第8條第1項規定：「人民身體之自由應予保障。『除現行犯之逮捕由法律另定外』，非經「司法或警察機關」依法定程序，不得逮捕拘禁。非由法院依法定程序，不得審問處罰。非依法定程序之逮捕、拘禁、審問、處罰，得拒絕之。」在此，憲法明文規定：只有「現行犯」的逮捕可以由法律另定（法律保留），對「一般人民」加以逮捕、拘禁必須嚴格遵守「憲法保留」。也就是說，憲法第8條第1項規定授權立法者規定如何逮捕現行犯。但是，要對一般人民加以逮捕、拘禁，依據憲法第8條第1項只有「司法或警察機關」才有權實行。所以，只有「司法或警察機關」，才有權力對一般人民加以逮捕、拘禁。
就此而言，何謂「司法或警察機關」？因為屬於憲法第8條第1項制憲者明文的「憲法保留」，是否可由刑事訴訟法規定（法律保留）？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在此，我們必須重視憲法第8條與憲法第23條的關係。我們認為所有的自由並非毫無界限。國家基於公益，只要有法律依據，必要時是可以限制人民自由的，此即憲法第23條的規定，也就是以第23條作為限制憲法第7條至第22條的自由權的依據。但是，對於憲法第8條規定的人身自由，立法者可否同樣依據憲法第23條以法律限制呢？基本上，憲法第8條和其他基本權目錄條文不一樣，是不可以用法律來限制的，因為憲法早已規定逮捕、拘禁的程序要件。也就是說，制憲者早已明白規定在憲法第8條中，立法者不得依據憲法第23條，對人身自由進行更多的限制。立法者所能做的，只是加重程序要件，使國家逮捕、拘禁人民的程序要件更為嚴苛而已；絕不能放寬憲法第8條的程序要件，甚至作比憲法第8條更寬鬆的規定，否則即意謂人身自由的保護更少。所以，憲法第8條的規定可說是一種「憲法保留」，與其他基本權目錄規定不同。也就是說，憲法第8條對逮捕、拘禁、審問、處罰的規定，是制憲者保留給憲法自己決定，國家必須依如何的要求、程序才能逮捕、拘禁人民，立法者不能再自行立法，對人身自由作更多的限制。相對於此，其他憲法第7條及第9條至第22條，只是規定其他的基本權，而指出憲法保障人民有什麼基本權，並未直接規定任何限制；因此，立法者可依據憲法第23條來限制人民的這些基本權。因此，憲法第23條可以說是一種法律保留，制憲者將限制這些基本權的問題，保留給立法者所制定的法律去決定。
因此，刑事訴訟法第229條至第231條規定司法警察包括了憲兵，已經明確牴觸了憲法第8條第1項制憲者明文規定的「司法或警察機關」。也就是說，憲法第8條第1項揭示保障人身自由的意旨，並規定只有司法或警察機關有逮捕、拘禁的權力，其他任何機關都沒有逮捕、拘禁的權限。刑事訴訟法第229條至231條的規定已經違憲，立法者應該儘速修法以落實人身自由的保障。在本案中，代表著解嚴之後國家的執政者或立法者，都並未落實去積極保障人身自由的國家保護義務，從而在憲法的實踐上忽視了人民的基本權保障，是一個值得我們反思的憲法案例。
這本書的修正四版，主要對焦在將這幾年新增的大法官解釋，適當整合在本書各個章節之中，並將最新修正的憲法文獻加以補充，期待本書以最新的面目與讀者相遇。林宗翰與李慶南兩位博碩士研究生，都對這本書的四版有所貢獻，感謝他們。尤其是慶南協助校對增補等繁重工作，在此特別致謝。此外，這本書的最新改版完成，還要感謝元照出版公司的良善互動與積極鼓勵，才能在此與讀者相見。
最後，這本書要用心獻給與我共同生活的人民，您們的幸福是我靜靜埋頭憲法的泉源，不斷引領我奮鬥向上。
2016年3月11日11時
寫於成大社會科學院院長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