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誰能看見天使?
在路上碰到老李,想說還真巧咧,趕快問:「看了沒有?」他一副被逮著的樣子,一面搖頭一面急急地說:「還沒,還沒」。我嘆了一口氣,小聲嘟囔:「我就知道!」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心情一直都不好,才會要他試著「看見天使」,看能不能注入一點正面能量;當時他就老實招認:「你們人本那一套,其實我有點吃不消,把每個小孩都當天使...」我說:「這個專欄不是只講小孩啦,不然我也不會叫你看」、「長翅膀的美少女,我也受不了...」...
當時,我就知道對付他這種人必須拿出榔頭(也是因為我沒本事招來天使),所以板起臉說:「你沒看過《聖經》嗎?天使其實都是男的」「男人長翅膀更可怕」「你沒看過加百列(天使長)嗎?米開朗基羅畫的,在西斯廷教堂的穹頂上,哪裡有翅膀?」「......」──好吧,我根本就不該提《聖經》;趕快換話題:「你記得吧?伽里略那本書就叫做《星際使者》(The starry messenger),就是『上天的使者』,那才是『天使』真正的意思呀!其實我們這本書裡的天使,絕不端著蠟燭跳舞,也不站成一排唱歌,更不會繞著你飛得眼花撩亂的──只會悄悄捎來一些好消息,就像『星際使者』告訴人們有四顆衛星繞著土星轉,可見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
「好啦,好啦,我會去看看啦」,這才得到他的默許,還靠的是搬出伽里略打教會的臉;但默許顯然沒有用,事隔幾個月,還是被我在路上逮著。他看我滿臉失望,就安慰著說:「但我有叫別人看」;什麼?這還可以找人代班?他趕緊接上:「那個朋友不但看了,還特別回報說真的好看」。我怕他是唬弄,就再追問:「那他說哪裡好看?」「他說,他說,朱朱真的很會編故事」;我急了:「那些都是她身邊親眼目睹的真人實事,只是為了保護隱私換了名字。」
老李瞪著我,沉吟半天才說:「那為什麼我們都從來沒遇過那種事情?」哈,原來如此;我一把把他拉到路邊(怕他等下昏倒):「你這下說到事情的重點,你以為天使是隨便誰都看得見的嗎?不是只有肉眼才有視力問題,心眼被矇住的話,也會視而不見。朱朱這本書,就是專門幫你解開心障的:把天使的樣子用八百萬畫素拍下來,直接送到你的面前,還教你怎麼看,以後你就不會認不出來了。」
老李說:「你是講真的還是講假的?怎麼聽起來像直銷?」好吧?已經請過伽里略了,那這次得換人出手:「你一定記得卡爾•波普說過,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總是先有猜想(主觀的動機),接下來的觀察才能真有所得,對吧?其實連最差的心理學家都知道,人總是看見他想看見的東西,想要看到陰霾,就很難看到陽光...。」
說到這兒,老李才靦腆地說:「其實我已經看過幾篇了,但我不敢跟你說,不敢說──我有點害怕再看下去...」;突然,我心裡難過了:這種心情我是有點知道的,雖然很難解釋;勉強說一下的話,大概就是,有的時候,我們會害怕「被感動」,特別是被那些美好的事物感動。至於到底怕什麼呢?當然很難解釋,勉強說一下的話,也許是怕它不是真的;或者也不是怕那些美好的事物不是真的,而是怕我們的感動不是真的;或者也不是怕我們的感動不是真的,而是怕這一切居然都是,都是真的:這麼美好的世界就在身邊,而我竟從來都無福消受!
看見天使之後,難免也會發現魔鬼——已經包圍自己很久!
我於是跟老李說:「沒關係啦,已經看過幾個天使,就可以了啦;重要的不是看見天使,而是知道天使總是有的,只等著人們去發現。」;老李好像鬆了一口氣,露出在這路邊的第一個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覺得這個男人非常好看。
我正覺得好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好看呢?老李突然問我:「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麼一直逼我看這本書?」「我有逼你嗎?怎麼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怎麼沒有,看見那麼多天使,我一直都想知道怎麼樣可以也當一個天使、或半個也行...」
老李大大地笑開了,說:「知道天使總是有的,馬上就可以發現一個,即使是半個也算!」
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