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本書記錄了我探訪中美洲原住民(主要是馬雅人)的旅程,追尋他們與天人、外星人、幽浮接觸的古老與現代故事。我根據兩位十九世紀的探險家約翰•羅伊德•史蒂芬斯(John Lloyd Stephens)與費德列克•卡瑟伍德(Frederick Catherwood)的探察路線來規劃行程。對於讓世人認識馬雅人的偉大城市,他們兩位的貢獻遠大於在他們之前的任何探險家。
在高中時代,我就為這對冒險二人組深深著迷。我的老師給我他們的第一本書《中美洲、恰帕斯、猶加敦半島旅行事件》(Incidents of Travel in Central America, Chiapas, and Yucatan),我立刻就愛上這兩位探險家,並發誓有一天也要跟隨他們的腳步。雖然我花了近四十年才實現這個夢想,但終究還是動身去完成自己多年前許下的承諾了。
跟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一樣,我也是從貝里斯展開我的旅程。一八三九年時,貝里斯的名稱是英屬宏都拉斯。雖然大部分這兩位名人當年走過的小徑已換成舖設良好的道路,但我不只一次發現,要到達一處遺址的唯一方法,仍是與帶著開山刀披荊斬棘的嚮導一同步行前往。即使世人忽視許多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記錄的遺址,仍有人對一些遺址進行相當大規模的開鑿與修復。像是科潘(Copan)、奇琴伊察(Chichen Itza)、烏斯馬爾(Uxmal)與帕倫克(Palenque)等地,就是經過修復後深受旅客、冒險家與科學家歡迎的目的地。
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經過兩次造訪,才明白他們揭開馬雅神祕古城面紗的目的。我的第一次旅程是從二○○三年的耶誕節假期開始,最後一次則是在二○一○年,總共進行了十四趟旅行,期間造訪了八十九處考古遺址。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一共去了四十四處,其中部分遺址的位置至今仍是個謎,或者已在時代進展的過程中被摧毀。就像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一樣,我也經常改變計畫中的行程,去調查傳說與傳聞的真實性,也因此,我會旅行到他們兩人也不知道的中美洲地區。
在他們的古老故事中,許多原住民族群都說過外星人的故事。許多馬雅神話裡都有來自天空的天人或天神(Sky Gods)的故事,而且祂們經常是乘坐著一道光出現。關於巨人、小矮人、精靈的故事,世界各地都有,但只有少數偽科學家相信。知名美國印第安作家兼學者范•狄拉利亞(Vine Deloria)在他的《演化、造物論與其他現代神話》(Evolution, Creationism, and Other Modern Myths)一書中說:科學都會假定思想的優越性勝過人類的共同記憶。啟蒙運動堅持客觀、純粹與道德中立的調查研究,引領出一個重視假定的理性的全新時代,過去由古老智慧所賦予的權威真理,因此被貶為傳說與神話;人類的神祕與靈性經驗也被視為不可信、且被解讀為無稽之談,因為這些經驗是無法被證實的。即使在全世界的部落文化中普遍出現的故事,現代學者也不承認其合理性。
墨西哥與中美洲有目擊幽浮的豐富紀錄,但大多數科學家都不予理會,認為那只不過是惡作劇、太空垃圾、氣候探測球、飛彈、軍機,或一些自然的天氣現象。然而,幽浮與馬雅人的相關理論已甚囂塵上,特別是過去十年來。在馬雅曆的大力推波助瀾下,幽浮對馬雅文化的影響便出現在許多對此古老文明的討論中。
我原本的意圖是追尋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穿越中美洲與墨西哥的腳步,但幾年來我的焦點不斷擴展。我完成第一次旅程後,便決定不僅要重現兩位冒險家的旅程,還要找到那些曾出現與天人和外星生物相關傳說的遺址。多次旅程下來,我旅行超過三萬六千一百八十七公里,有時會重返已走過的路徑。沒有道路的時候,我就步行跋涉。一路上,我受到村民、當地口譯員與導遊、傳統薩滿與耆老、文化專家、歷史學者與長老們的協助。我與傳統療癒者和靈視者會面,並參與那些需要背誦只對天神訴說的頌詞的儀式。
身為一名受過質性研究與量化研究方法論訓練的大學研究人員,最重要的考量之一,就是確保我的質性研究方式不會對相關的報導人產生衝擊或影響,因此盡一切努力避免引導式的問題或造成推論。
一般建議質性研究可採用兩種觀點:客位觀點(etic perspective)與主位觀點(emic perspective)。客位觀點或局外人觀點,是透過觀察來發展對該文化經驗的詮釋,通常這也意味著是以觀察者的世界觀來詮釋該文化。主位觀點指的是該文化裡的成員想像他們世界的方式,換句話說,主位觀點或局內人觀點會把不同的觀點考慮進去。採取主位觀點的研究者會避免評斷他的觀察或訪談結果,並且會把觀察或取得的行為與資訊考慮進去。因此,作為一名原住民研究者,我選擇從局內人觀點,也就是主位觀點來進行研究。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從不懷疑天人、天神或傳統神話與原住民傳說的存在,也從不對他們描述的遭遇抱持質疑。
在原住民當中進行研究,特別需要在族群中展現可信度。擁有博士學位並不會自動讓你在美國的原住民族群中建立研究者的可信度;然而在中美洲,教育程度是權力與地位的同義詞。我名字之前的博士頭銜,在我遇到的原住民之中往往被視為一種終極成就;而有原住民血統更增加了我的可信度。我所到之處,無論是個人與團體都對我的文化和生活很感興趣。雖然墨西哥與貝里斯的原住民比宏都拉斯與瓜地馬拉當地人更外向、對外星人的接受度更高,透過導遊或口譯員這類有力人士的引薦,通常也都能使他們接受我。在墨西哥,我的導遊、司機與口譯員,以馬雅人或馬雅與歐洲人混血的梅斯蒂索人(Mestizo)占壓倒性的多數。在恰帕斯州,我的司機是米斯特克人(Mixtec),這是中美洲原住民的一支,定居在墨西哥瓦哈卡(Oaxaca)、蓋雷羅(Guerro)和普埃布拉(Puebla)州一帶,被稱為「米斯特卡」(La Mixteca)的區域。我的兩名司機都曾是美國的非法移民,但後來也都發現,至少對他們來說,遠離家人一點都不值得。在貝里斯,我的導遊自認是紅色加勒比印第安人(Red Carib Indian),這個美國印第安族群不與從航向美國的奴隸船上逃走的非洲人通婚。
我無法說流利的西班牙語,因此都用英語與西班牙語交雜的方式,並透過口譯員溝通。在所有正式訪談中,我會有一名能說當地方言的口譯員陪同。有時司機或導遊可以身兼口譯員。如果受訪者只會說馬雅語,就會有一名口譯員在我身邊。一半以上的訪談都由導遊(或司機、口譯員)安排,在那些有外星經驗的人的家裡進行。其他訪談則完全是隨機進行,或在事先安排的飯店,或在小小的戶外咖啡館。有幾次訪談則是在考古遺址中進行。所有導遊、口譯員、司機與其他專業人士都會得到相當於一般行情的日薪,再根據他們提供的服務內容,加上百分之二十五到五十的謝禮。交通工具與燃料的費用不包括在內,並另訂合約。所有受訪者都會收到現金與禮物作為酬勞。沒有任何參與者要求補償,因為我選擇用金錢交換他們的時間。我並未宣傳他們會得到報酬,相反的,我在訪談開始時都是先送他們禮物,那是訪客到原住民的家一般都會做的事。在訪談結束時,我才會付給每位受訪者現金,以每小時二十五美元計算。這時,所有的參與者才知道我在蒐集故事,未來可能寫成一本書,書中可能會收錄他們的故事。只有兩個人要求他們的故事不要被收錄進來,雖然我也聽了他們的故事並付給他們謝禮,但對他們的訪談就不加以紀錄。
不管馬雅人的國籍或居住地是哪裡,身處他們之中必須牢記的重點之一,就是中美洲的馬雅人有著極為不同的被征服與殖民歷史,也有與較大的民族國家同化的方式。例如,猶加敦半島的馬雅人與政府的關係,就與住在瓦哈卡或恰帕斯州的馬雅與印第安族群有很大的不同。這些差異也擴展到瓜地馬拉、貝里斯與宏都拉斯的馬雅人。必須強調的是,諸如美洲印第安人(Amerindian)、印第安人(Indian)、拉美混血兒(Ladino)、梅斯蒂索人、原住民(Indigenous),以及與美國原住民(Indios)等用語,在中美洲各地的意義都不盡相同。即使是在說不同方言的個別國家,我發現那些用語也沒有固定的意義。在這項工作的進行過程中,我允許每個人去定義自己的身分。我並不追求能對他們一體適用,也不想硬把他們劃歸到某個族群,因為他們的差異是非常大的。
有幾名受訪者要求匿名,因此為求一致性,書中的姓名都經過變更。大多數的參與者都過著幾乎與他們數千年前的祖先一樣的生活,大約有百分之五十五的人擁有手機,但絕大多數人(百分之九十二)從未用過電腦。百分之六十一的人看過電視,百分之四十的人有一部電視。沒有人是為了出名,只有少數幾個人是主動來找我談談他們的故事。許多故事都是偶然巧遇或命運使然。絕大多數人都是農村居民,從事農耕或在不同的考古遺址當小販、導遊、專職司機或飯店員工。一半以上的參與者年齡介於六十到九十歲之間,年紀最小的是十二歲。他們都住在貝里斯、宏都拉斯、瓜地馬拉或墨西哥。
性別在我的研究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由於有原住民司機、導遊與口譯員罩著我,男人都能與我自由交談,相對的,女人就不太可能跟我說話。即使我能找出願意與我談話的女性,幾乎總是得透過男性的親戚、遠親或該名女性家人敬重的男性的鼓勵。當我被引薦給接觸過外星生物的女性,她們跟我說話時都比較希望沒有男性在場,除非必須用到口譯員。即使如此,口譯員也要是她們信賴的朋友或親戚。
在展開旅程之前,我就已根據司機、口譯員對原住民傳統的熟悉程度與人脈,以及對幽浮的興趣來雇用他們。我想雇用能說流利英語、西班牙語,以及我旅行的區域裡最通用的原住民語的人。我一一與他們透過電子郵件、電話面談,並在我抵達之前就與他們簽好合約。再訪相同國家時,如果之前合作的司機有空,我就會繼續雇用他。那七年裡,我曾跟其他幾個較能適應我的需求的人合作過,但還是盡可能與紀錄良好且對我的工作感興趣的司機合作。
大多數的訪談都是在受訪者的家中進行,特別是女人與長老。造訪他們的家時,如果有女性親戚或朋友在場,我會送一些冷飲與小禮物給女人和小孩。我拜訪時會帶蠟筆、貼紙書、著色本、筆記本與鉛筆、氣球、小玩具(特別是火柴盒汽車與卡車)、豆豆娃玩偶與糖果。蒙大拿的哈克貝利糖最受小孩與老人喜愛。女人偏愛小縫紉包、口紅與傳統種子。男人則選擇香菸。在這些即使最貧窮的家庭也都普遍會與人分享並共食的地方,食物與飲料(特別是可口可樂)很受歡迎。到有小市場的村莊,冰淇淋則是孩子們的最愛。
在我的旅程中,我與能跟天神溝通的人一起散步,他們告訴我與外太空人和天人相遇的經驗;我也與其他害怕外星人的人碰面,他們很害怕那些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竭盡所能的想避開。他們的許多信念都基於一代接著一代流傳下來的古老故事與迷信,對魔鬼與詛咒的恐懼,影響了他們對自身遭遇的認知。這種狀況有時也能在結合了古代宗教習俗和迷信的基督教教義與符號的脈絡中看見,那也會造成對事件的特殊解讀。
我從貝里斯、宏都拉斯、瓜地馬拉與墨西哥等國蒐集到的故事數量有很大的不同。我總共蒐集了九十二則故事,其中有一半收錄在本書中。雖然是追尋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的腳步,但我在宏都拉斯只造訪了一處遺址,使得我與當地馬雅人互動的機會相當有限,而且宏都拉斯的馬雅人對於與外星人談論幽浮經驗的態度更為猶疑。幾乎所有我在中美洲接觸的人,都由我的司機或導遊安排,是一些有過幽浮經驗、身分明確的朋友與親戚。此外,有時一個單純的介紹或隨興的聚會,也會引出對幽浮和天人的討論。
在墨西哥時,跟我說故事的人經常沒透過中間人的引介。這或許是因為墨西哥的馬雅人對外界的曝光較多、能說流利英語的人較多、與外人接觸的正面經驗也較多(特別是在旅遊勝地)的關係。我在墨西哥蒐集到的故事,許多都是旅行從業者告訴我的,因此他們也比較外向且友善。瓜地馬拉的馬雅人普遍害怕跟外人說話會遭到報復,這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施加在馬雅人身上的暴力行為所致。在宏都拉斯,人們會害怕社群當中有人發現他們的外星經驗,這是一大阻礙。在貝里斯這個唯一說英語的國家,人們對訴說外星經驗則是相當樂意與開放。
身為一名原住民研究者,我遊走於兩個世界。我來自安全穩定的學術世界,以及一個不論你出身如何,都有可能實現夢想的國家。但我旅程中遇到的許多人卻處於只能勉強餬口的狀態,在他們的社會裡,往上爬的希望非常渺茫。表面上,我們有著同樣身為來自美洲原住民的共同點,但隨著時間過去,可以清楚看見我們共有的不只是歷史或物質的遺產。來自星星的巨人與小矮人、天人的故事,以及關於宇宙的傳說全部融合起來,使我們成為美洲人當中獨一無二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