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前言
我想嗯嗯附和
本書是一本訪談集,雖然一開始抱著「想向女性工匠、表演工作者請教的心態」而連載的專欄,但第二次採訪便以上班族為對象,看來離題似乎是我的習性。
然而,透過與各行各業的人交談,讓我發現世上存在著「公司職員」這職業,不是嗎?就算都是公司職員,但是工作內容千差萬別,必須活用自己的專長、經驗、知識和技巧,完成工作。
連載時主題也隨性變更,改成「採訪活用特殊技能工作的女性」,這麼一來,所有女性工作者都能納入訪談對象。「要是變更主題的話,不就和原先的設定不太一樣……」就算內心湧起這疑慮,我也一口嚥下。
「為什麼不訪問男性呢?」或許有些紳士淑女不以為然,但好歹我也是女人,很想知道「其他女性朋友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從中感受到什麼?」於是,我的好奇心凌駕一切,寫成這本書。書中介紹的職業也是在好奇心的趨使下挑選出來的,所以或許有點偏頗。
書名「嗯嗯」的意思是,當我訪談各種職業時,總是很感興趣的「嗯嗯」附和,有時也會用「嗯嗯」表示理解。不,取這書名的最重要理由是因為「這專欄從雜誌《yomyom》創刊號便開始連載」,所以試著取個韻腳一樣的名稱。「編輯部正為雜誌名稱傷腦筋,搞不好會改名《fumfum》吧。既然如此,專欄名稱就改成《????》(棒極了)。」我在心裡盤算。「可是名稱改了,就不是原先的專欄了……」又心生疑慮(以下省略)。
十五次專欄連載中,與我同行採訪的工作人員有《yomyom》編輯部的楠瀨啟之先生,以及新潮社攝影部的坪田充晃先生,還有負責單行本編務的田中範央先生也隨行過幾次。介紹一下「嗯嗯」採訪小組成員吧。從斷食道場回來,瘦了一圈的楠瀨先生不知為何對我露出有點得意的表情。新年假期結束後,身形照例有點發福的坪田先生對我說:「三浦小姐,妳要去採訪斷食道場嗎?我陪妳去。」(雖說如此,他總是迅速回復原形)。田中先生是那種酒足飯飽之後,還是很清瘦的類型,所以從來不參與我們的贅肉話題,一派袖手旁觀樣。為什麼我的身邊全是那種一臉得意的編輯呢?喟嘆不已的我在連載期間,體重以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速度持續增加,所以挑選書中要用的照片時,我陷入「凡走過,必留下贅肉」的窘境,也應驗了「觀其贅肉,知其人(?)」這句話。
有時因應狀況所需,必須採速記方式進行,先由楠瀨先生粗略整理訪談內容,我再依此綴文,當然也會負文責,所以若有不周全之處,就是我的能力不足。
什麼是職業、工作呢?針對十五種職業,我訪談了十六位專業人士,每一位都有其特殊故事,所以我越聽,越不明白。
無業有苦有樂,當然也是一種職業。也就是說,為了生計打拼的人們都活在因為工作帶來的苦樂中吧。所以還無法自立賺錢的年輕人肯定一方面對工作滿懷夢想與憧憬,一方面對於沒有工作便無法衣食無虞的未來感到揣揣不安。
人活著多少與工作有關,職業又以某種形態與個人的本質連結。
雖然訪談的十六位專業人士,每個人的經歷與工作內容都不一樣,卻有個共通點,那就是對自己的職業抱持熱情,也就是樂在工作到有點怪的人吧。雖然我無法輕易認同這樣的說法是一種讚美,卻再次確信「即便不刻意讚美,這些人都是令人欽佩的『怪人』」。若想成為真正有個性的人,反而要留意「平庸」之處。但「平庸」為何?如果所有人都是怪人,是否正因為有怪人存在才有平庸可言呢?
正因為怪人齊聚,世上才有各式各樣的職業,就算從事的是同樣的職業,對於工作的想法與態度也因人而異,所以不追求「個人特色」、「只有自己才能勝任的工作」也無所謂,不是嗎?
我不喜歡人家對我說:「這樣的你最好。」如此「全盤肯定停止思考的自己」的說法令我厭惡到想吐。這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其實每個人都是怪人,也就不需要為了追求「個人特色」、「只有自己才能勝任的工作」而煩惱不已。我這麼寫,又讓人覺得我在主張「自然最好」,真是的,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對這種說法厭惡到想吐。
沒想到敘述關於職業和工作的想法竟是如此困難,大概是因為不能用「公司職員」或是「工匠」這樣的職銜一概而論,畢竟每一件工作都與一個人的生活、個性與想法有著密切關聯,無法以偏蓋全。「應該不是這樣吧?」每當我想提出質疑時,印象中應該是多樣化、很有彈性的職業、工作卻有著既定框架,於是我又陷入苦思,深怕自己將這些在職場上勇往直前的怪人們,貼上「模範個性派」如此籠統又無趣的標籤,迫使她們的魅力失色不少。
所以我盡量力持謙遜,提醒自己保持「嗯嗯」附和的態度。訪談過程中,附和聲也多次隨著驚訝與感動而變得興奮......。
閱讀此書若能像是輕鬆聆聽旁人說話般,就是我莫大的榮幸。若能透過本書,發現「原來還有這樣的職業啊」或是「原來還有這麼有魅力的人啊」,甚至感受到「雖然人生有很多痛苦的事,但也有令人開心的事」,對於自己的工作重燃希望的話,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欣喜的事。
年齡與職稱等,本文中的內容都是根據當時的情況。
採訪日期記載於各章的「扉頁」。
發行文庫本時,受訪者的個人資料以及各章最後的情報都有適度更新。
代替後記(摘錄)
嗯嗯附和之後
我想嗯嗯附和、嗯嗯附和時、嗯嗯附和之後,是「嗯嗯附和」的三段活用。
好了,看完我的嗯嗯附和採訪記之後,覺得如何呢?
我一邊進行單行本的作業時,再次想著,大家真的是好有魅力啊!原來傾聽別人說話是這麼有趣的事。對於突然提出採訪要求的我,還是那麼仔細、坦率地分享自身故事的各位,由衷致上我最深的謝意。還好幾次勞煩妳們花時間確認稿子內容,真的很抱歉。
也很感謝「嗯嗯附和」的採訪班底,楠瀨先生、坪田先生、田中先生,以及幫忙速記的人。
採訪這十六位受訪者時,最讓我感到棘手的事就是「要如何拿捏分寸」。除了鶴澤寬也女士、國田昌子小姐之外,其他都是初次見面的人士,所以得避免問些不太禮貌的問題……,所以我從採訪前一週開始就深感不安,想東想西,結果根本是白擔心囉。沒有人沒有故事,多虧大家都是非常率直,具有能夠對初次見面的人,也能敞開心房的度量與成熟態度,讓我能夠忘情投入採訪過程,真是太好了。這十六位受訪者,讓我感受到她們之所能夠敞開心房,暢談自己的工作,肯定是對自己的工作懷有熱情、以自己的工作為榮。
因為是採訪工作方面的事,所以充滿了很多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思考到的話語,透過這些話語,也能深刻感受到她們的個人魅力。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可能的瞭解一個人,也許問些工作方面的事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因為一個人如何面對自己與周遭人,會在工作中如實表現出來。總覺得沒有工作是不用面對人的,好比昆蟲學家,面對的不只是昆蟲,也要考慮到與昆蟲相關的周遭環境(包括人)問題,也必須駕馭觀察、研究昆蟲的自己(人)。不,就算是只面對昆蟲,昆蟲也是生物,而且更辛苦百倍。
因為有工作,才會衍生出需求、金錢的授受,畢竟無法向獨角仙要求支付薪水,由這點來看,更能說明「所有工作都是以人為對象」。而且有不少人對於工作有超乎常人的熱情,本書介紹的十六位受訪者就是如此。
我想之所以投入工作的最根本理由,就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想要與別人產生連結」,不是嗎?想要表現這想法的方式與方法有百百種,所以沒有所謂「這麼做最有效率」的標準答案。
這麼一想,所有職業具有的「獨特性」與「無法向別人說明、傳達的困難」,就是人類具有的獨特性與必須面對的困難吧。
傾聽別人暢談工作之事的樂趣就在於此,因為可以聽到只屬於這個人的故事。
我採訪十六位受訪者的同時,也不時反省自己的工作態度,並從中得到勇氣,像是「我有懷抱這樣的熱情對待工作嗎?」或是「果然每個人工作時,都會遇到迷惘與煩惱啊」等。我寫過幾本關於工作的小說,今後應該也會繼續創作這方面的題材。我曾好幾次被問到:「為何創作以職業為主題的小說呢?」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也許我莫名地對於職業很感興趣吧。
進行關於工作的採訪時,我察覺到答案的一角。或許如同前面所言,不管是現實中的人物,還是虛構的人物,我想傾聽的是今後也只屬於這個人的故事,透過由個人與社會巧妙編織而成的「工作」,我期望見到人與人之間的連結。
進行小說的取材工作時,我多是和取材的對象與事物抱持一定程度的距離,窺伺似地偷偷觀察。即便到了必須動筆書寫的階段,我也會設法找理由、找藉口,延後交稿日,等待取材的事實臻至小說的形式。或許可以用期待熟成、發酵來解釋,但「等待」往往不知不覺地變成「怠惰」,極有可能落到「好好的酒變成醋!」、「明明想做成納豆,卻成了腐壞的大豆!」這般境地,所以不可不慎。
本書是我初次以採訪人物為主軸,和初次會面的人暢談,就連整理稿子也需要瞬間爆發力的一場體驗。因為我十分欠缺瞬間爆發力(在松本萌波小姐面前羞於啟齒,我曾經「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垂直跳躍二十公分」,締造個人的驚人紀錄),所以曾多次發生骨折意外,但也有愉快又有收穫的體驗就是了。
希望多少能帶給閱讀本書的讀者一些快樂。
衷心感謝。
二○一一年五月 三浦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