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愛麗絲鏡中奇遇

譯序

跨越時代的想像力文 / 賴慈芸

　　想像一下——你手上這本精美、可愛、好笑的童書，是清同治十年問世的作品……

　　你沒看錯——西元一八七一年，慈禧太后還要掌權很久，光緒皇帝剛出生，臺灣還沒開始給日本人管呢。但別被嚇到了——作者驚人的想像力，足以讓我們忘記這百餘年間的時空距離。那強詞奪理的紅王后、自以為是大人物的蛋頭先生、膽小怕事的白國王，似乎都可以在現實世界中看到影子；而「雙向記憶」、「全力奔跑才能維持現狀」、「誰在誰的夢裡」幾個命題，更是啟發無數後來的科幻作品。

　　這部《愛麗絲鏡中奇遇》是《愛麗絲夢遊奇境》的續集；雖然名氣不及第一部，但學術研究和業餘愛好者都很清楚：兩部作品的想像力、雙關語、謎語、創造出的角色類型……種種層面皆不相上下。二○一○年的電影《魔境夢遊》就深受《愛麗絲鏡中奇遇》啟發，也反映了近年來學術研究的成果，比眾人熟知的迪士尼動畫《愛麗絲夢遊仙境》更加豐富而深刻許多。

　　《愛麗絲夢遊奇境》在華文界的機運很好，第一部譯本就是難以超越的名作——語言學家趙元任的《阿麗思漫遊奇境記》，民國十年出版。趙元任是語言奇才，和這本書是絕配，北京口語用的淋漓盡致，讓這本書在中國大為風行。

　　第二部《阿麗思走到鏡子裡》隔了十年才譯出，還沒出版便被日軍炸掉了稿子，抗戰後接著內戰，直到一九六八年才在美國出版——還不是單行本，只是附在語言學教材《中國話的讀物》後面當口語補充教材。雖然一九三七年上海啟明書局曾出版楊鎮華翻譯的《愛麗絲鏡中遊記》，但譯筆生澀拘謹，原文許多幽默之處並未表現出來，和趙元任活靈活現的譯筆相差甚遠。少了名家加持，《鏡》書在中國知名度並不高。

　　國際間對這部作品的研究汗牛充棟，翻譯這本書也有很多截然不同的策略。譯者可以參考學術研究，逐頁詳加注解，考據哪一個人物是指涉現實世界的什麼人、哪一件事又是影射當時英國上流社會的什麼事件。但我這個譯本無意對號入座（雖然那也是很有趣的做法），而是想呼應插畫家的構想，讓大小讀者單純體會作者絕倫的想像力。

既然如此，閱讀的趣味性就是我的第一考量——我希望讀者可以輕鬆享受、讚嘆這本奇書的幽默；若還有興致，大可蒐羅中文注解本、英文原文、原文註解本甚至學術論文來讀。但讀者接觸的第一個版本若艱澀難讀，大概也就沒有下文了。

　　翻譯上的困難當然很多，有些是中文慣用法積習難改的問題。例如書中的西洋棋術語——我們學到的規則是，擒王的時候，要喊「將軍！」（這個動作叫做「叫將」）。但棋盤上明明只有國王、王后、主教、城堡，哪來「將軍」？

　　原來，當初引進西洋棋的時候，稱為「國際象棋」，許多術語都直接沿用象棋術語，以至於要吃「國王」的時候要喊「將軍！」而不能喊「國王！」。

　　另一個例子是：許多西洋棋教科書把「Queen」稱為「皇后」而非「王后」，忽略了「國王」如何能配「皇后」（「皇帝」才能配「皇后」）？

　　我在「將軍」一詞上掙扎許久，還是只能妥協，因為如果標新立異翻譯成「國王！」，大概無人能懂。但我在「王后」一詞上堅持不必妥協，因為讀者可以理解「白王后」就是「白皇后」，只是會下棋的人剛開始也許有點不慣罷了。

　　另外，書中有許多文字遊戲，基本上是不可譯的。例如第三章：愛麗絲說我們有「butterfly」，大蚊子不甘示弱的說我們有「bread-and-butter-fly」。「butterfly」譯成「蝴蝶」是定譯，不可能改譯「奶油蝶」；同時又受限於插圖已畫出了那隻以麵包當翅膀的昆蟲，不可能用「狐狸蝶」、「胡椒蝶」、「胡說蝶」之類的去替代。最後我決定讓愛麗絲說我們有「茶蛾」，大蚊子反擊說我們有「下午茶蛾」；既保留了鬥嘴的趣味，也不牴觸插圖。

　　至於書中許多打油詩，我盡力維持整齊的字數和淺白的語言，而沒有嚴格押韻。因為我認為重點是要「一眼看起來像詩」，而且要好懂又好笑。如果要湊齊韻腳，我能力有限，恐怕會湊出一些艱澀不通的句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翻譯這本書非常好玩，想到「解決方案」的時候也很有成就感。當然有時做不到，像卷尾詩是藏頭詩，每一句開頭的第一個字母合起來就是愛麗絲的名字「Alice」，這實非我能力所及，只能維持詩的形式並譯出文意，「藏頭」就只好作罷。但其實藏頭詩的意義也不過是在跟愛麗絲本人致意，讓她驚喜罷了，這些百年前的私人情感，就留在原文中吧。

　　我們只要跟著愛麗絲好好享受這個巧妙的故事，和故事中各個有趣的角色，醒來後偶爾想起那些似是而非又難以駁斥的話語，嘴角還會上揚，就很心滿意足了。

繪者的話

　　母親讓我認識了《愛麗絲夢遊奇境》，她從小就喜歡這本書。大約在我八歲的時候，她念了這本書給我聽，書中許多精采逗趣的情節，當時的我聽來完全不知所云。但母親一定把對這本書的熱愛傳給了我，因為後來我又讀過很多遍，每讀一遍就更加喜愛這本書。

　　我非常欣賞原繪者譚尼爾 (John Tenniel) 替這本書畫的插圖，後來陸續有許多畫家加入這個行列。而我拿起畫筆時的想法是——讓愛麗絲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孩子，並加入更多出現在這本經典作品中精采而古怪的周邊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