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穿越孤獨看到花開：用心中的愛和勇氣，妝點人生

序

　　街道上的行人車輛川流不息，我橫衝直撞地行走在其中。很快我就後悔這次獨自離開的行動了，只怕還沒有找到爸爸，我便已經餓死在茫茫人海中了。我真該去和丟丟正式道個別，她怎麼也應該給我一些實用性的建議，雖然她不大可能陪同我一起離開金色花園。算了，我不停地告誡自己，我必須找到爸爸，因為他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了他，哪怕做一隻淒慘的流浪狗也在所不惜。

　　

　　我故意對擦身而過的行人視而不見，就算他們用厭惡的眼神看我，我都決定不去計較。我背著空空的行囊，遊走在北京的各個角落，進行毫無方向的搜索。我不停地在馬路邊留下氣味，以便將來還能夠找到回來的路。

　　

　　嗯，比起這漫無目的的行走，我更願意待在丟丟身邊。打過一番退堂鼓之後，我重新鼓勵自己，必須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最好在天黑之前能找到食物。只是很不幸，夜晚如期降臨的時候，我依然饑腸轆轆。

　　

　　為了填飽肚子，我只得把和丟丟在一起培養起來的良好習慣通通丟掉。我進攻了角落裏的一個垃圾箱，在臭氣熏天的垃圾袋中，希望能翻找出一個爛青椒，或者是一包玉米豆之類的食物。

　　

　　可惜，我最終一無所獲。為了抵制饑餓，我弓起身子，一動不動地窩在垃圾箱旁邊。不久，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在我面前蹲下，「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我把腦袋偏到一邊，但這個好心的男孩依舊沒放棄，他輕輕地撥弄著我的腦袋：「我想你一定是餓了，真可憐。走吧，我帶你去找吃的。」

　　

　　我剛想抗議，表示我並不可憐的時候，就已經被他抱了起來。

　　

　　走了很遠的路，來到一間類似學生公寓的房間裏，他把我輕輕放在桌子上，「這裏有餅乾，還有香腸，快吃吧。」我狼吞虎嚥。真是想不到，每次在垃圾箱旁邊，我都可以遇到生命裏的貴人，第一次是丟丟，這一次是他。

　　

　　我更想不到，他們也會像突然出現一樣，突然離開我，像冬日的最後一道陽光，帶著溫暖的餘燼，淡淡散去。

　　

　　「小花，這是什麼啊？」一個女孩子突然衝進來，蹦蹦跳跳地把我舉過頭頂，害我在一陣眩暈之後，差點將剛吞到胃裏的食物吐出來。

　　

　　被稱作小花的男孩及時將我解救出來，「小米，別把牠摔了，這是我在學校門口撿到的。」小花把我捧在手心裏，那個叫小米的女孩把臉湊過來，眼睛裏一閃一亮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學生宿舍裏棲身。如果可能，我更加希望自己現在是在戶外，繼續尋找爸爸。

　　

　　不過，一想到要忍饑挨餓，我就不好意思再冒出這個念頭了。

　　

　　我再次被收養，主人是小米和小花。我每天吃飽喝足後的任務便是替小花逗小米開心，在她懷裏撒嬌，或者裝出一副癡呆狀。每次我都心驚膽戰，生怕無處不在的丟丟會突然冒出來對我嗤笑一通。

　　

　　雖然這個無謂的擔憂沒有發生，但日子也並不是過得風平浪靜。

　　

　　男生宿舍總是很髒亂，尤其是臨近畢業，除了小花的床鋪整潔一新外，其他人的就如我背包的顏色一樣，好像被人踐踏過一番似的。尤其是上鋪那個叫做陳明的大個子。

　　

　　陳明總是一回來就重重地坐在小花的床上，將褲管上的灰塵甩在小花的床單上。我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只是我還沒有找到原因。後來又一次，陳明滿頭大汗地從外面跑回來，伸手就拿小花的枕巾擦臉時，我衝他叫了兩聲。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友善地提醒他，這樣亂用別人的東西是不好的，陳明卻毫不客氣地飛起一腳，回應了我。對於這飛來的橫禍，我還沒準備好應付，只能倒在地上哼哼。我的意外受傷，讓一直忍讓的小花這一刻變成英雄，他和陳明扭打在一起，其結果自然是和我一樣，倒在地上起不來。

　　

　　陳明一邊惡狠狠地踢小花的肚子，一邊還不停地罵著小花，在眾人的勸阻下，才意猶未盡地住手。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惡狠狠地看著對方，陷入了僵持中。

　　

　　不一會兒，小米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小花把我抱在懷裏，沒有抬頭。我抬眼看到了小米通紅的雙眼。

　　

　　小米將小花扶起後，拉著陳明離開了宿舍。之後很多天，小米都沒有再來過，而小花也變得格外沉悶。

　　

　　因為沒有了觀眾，所以，我不需要再表演那些丟人的戲碼，但我反而覺得有點不開心。至於原因，我沒有深究，反正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天晚上，我已經睡著了，小花靜悄悄地回來了。他開始收拾東西，一樣一樣地都扔進了一個碩大的箱子裏。一屋子的人都沒有說話。

　　

　　小花收拾好後，突然看到了我，遲疑片刻，他伸出手，把我放進他的口袋裏。開門準備離開時，陳明喊住他：「不要再找小米了。」

　　

　　小花沒有說話，也沒有抬腳。

　　

　　「你跟她再熟悉，也不過就是老鄉，我可是她男朋友。」陳明打著哈欠。

　　

　　小花依然不吭聲。

　　

　　陳明不耐煩地催促他：「聽見沒有啊你？你配不上小米。」

　　

　　小花慢慢地關上房門，我斷斷續續地聽到陳明的聲音傳出來：「這小子欠揍，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天天抱隻髒狗逗小米開心，也不看看自己是誰……」

　　

　　惡毒的言語令小花加快了步伐，我依偎在他冰涼的口袋裏，忽然想起，爸爸留給我的背包還落在宿舍。算了，我歎了口氣，看著身後越來越遠的景物，也許，這就是我要走的道路，最終，我將一無所有、無所羈絆地前行。

　　

　　不帶著任何過往和回憶。

　　

　　豆丁是隻小母狗　　

　　因為她的緣故，　　

　　我開始確信，　　

　　現實是神祕的，　　

　　人只有透過夢想才能接近世界。

　　

　　––克萊齊奧

　　

　　小花帶著我住到了一個新公寓裏，雖然不大，卻很乾淨。牆角還有我專門的臥室，是小花用一個紙箱做的，很舒服。

　　

　　這就是新生活，我心情十分暢快，故而每天都在昏睡，然後等著晚飯時候，上班回來的小花給我帶來各樣的美食。

　　

　　這天，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天空中淅淅瀝瀝地飄著的小雨，還夾雜著細碎的雪花，和乾燥的麵粉一樣，融化在雨裏。陰霾的天氣將這座城市染成了灰黑色，很像巴巴尾巴上的毛，令我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幾點鐘。

　　

　　丟丟說過這叫做桃花雪，將會是送走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好像一場莊嚴的儀式，隆重得令一切死去的生命忽而複生，孕育著新的開始。

　　

　　我站直身體，活動著四肢。看看屋外的雨雪，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了門，我只好重新保持剛才的姿勢趴下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面。

　　

　　真是搞不懂，這個城市的冬季為什麼這麼漫長。

　　

　　聽到鑰匙的聲音，我開心衝了過去，卻在小花的身後看到了小米，頓時熱情減半，一個急剎車讓我仰面摔倒。「幾天不見，就不認識我了？」小米把我抱起來。我勉為其難地看著小花，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小花，」小米把我放下，「我找了你很久。」

　　

　　沉默中，我仰頭看著分別站在我身體兩端的人，表情像凝固的冰塊一樣冷。人類真是糾結。我退回我的小窩裏，還是丟丟說得對，人總是把愛和恨重疊在一起，疊成一架紙飛機，在風裏飛出一場災難，墜地毀滅時，還是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哪兒錯了。

　　

　　我在胡思亂想中睡去，醒來時，小米正蹲在我面前，為我調製食物，另一邊是一臉微笑的小花。我將臉埋進火腿和排骨中，想著這場災難竟然這麼快就要開始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小米和小花走到了一起。他們在這個出租房內過起了同居生活，各自找了份工作，雖然薪水不見得多高，但我看得出，他們很幸福。

　　

　　而小米的突然加入，除了讓我知道女性的確比男性更會過日子之外，最重要的是，她讓我認識了豆丁。

　　

　　因為豆丁，我才知道，我是一隻後知後覺的狗。那時小花和小米都要上班，為了給我找個伴，小米將她原先送給同學養的寵物狗又要了回來。

　　

　　「你們要好好相處啊。」小米笑嘻嘻地將那條全身棕毛的獅子狗放到我旁邊。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充滿恐懼，先不論他比我大出數倍的體格，單就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就讓我緊張。

　　

　　小米走後，豆丁轉身想進紙箱裏，不料用力過猛，將紙箱的一面頂了下來。「真是抱歉，沒想到我又弄壞了一個狗窩。」

　　

　　「又……又弄壞了？」我有點緊張。

　　

　　「就是昨天，我吃得太飽，結果把主人給我搭的一個狗窩壓翻了。」豆丁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我難以承受。

　　

　　「你確定要和我睡一個窩嗎？」我護住身體，「我可是母狗。」

　　

　　「我也是。」豆丁斜眼看著我，「怎麼，難道不像嗎？」

　　

　　「像，像。」我雖然心生懷疑，卻不敢反駁。

　　

　　「嗯，那就行了，我叫豆丁，以後就是鄰居了。」

　　

　　這隻叫做豆丁的、酷似公狗的母狗就成了我的室友。雖然豆丁看起來凶巴巴的，但相處久了，我發現她其實很好說話。

　　

　　我們常在白天沒人的時候，聊聊小花和小米的八卦。「真是奇怪，一個男孩子竟然叫小花。」我說出心中積壓多時的疑惑。

　　

　　「這只是小名而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自然親切得不用叫對方的大名。」豆丁對我的疑惑不以為然。

　　

　　「那他們是情侶嗎？」我來了精神，看來豆丁熟知一切內幕。

　　

　　「這個嘛，」豆丁面露思索狀，「以前不是，現在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我被徹底弄糊塗了。

　　

　　「小花喜歡小米，知道嗎？」豆丁啟發我。我點頭，這個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小米就比較複雜了，她大學時候的男朋友是陳明，可是和小花關係也很密切，現在她甩了陳明，來找小花，這能不能算是棄暗投明就不好說了。」豆丁的一番話令我大為佩服。

　　

　　「你是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的？」我想刺探技巧，被豆丁嗆了回來：「這都看不出來，怎麼當別人寵物的！」我無奈地搖搖尾巴，看來我只適合去當一隻流浪狗。

　　

　　豆丁的疑惑很快得到驗證。一天晚上，小花加班，小米獨自在家看書，我和豆丁吃飽後躺在地板上比誰的腳趾頭長。

　　

　　門鈴突然響起來，進來的卻是陳明。「這環境不怎麼樣嘛。」陳明巡視了一番後搖搖頭，「小米，你離開我，就是為了過這種生活。」

　　

　　「不用你管。」小米狠狠地甩開陳明伸過來的手，「你來幹什麼，我們說好再也不見面的，不是嗎？」

　　

　　「我，」陳明溜達著走進臥室，「我只是路過，一會兒就走。」

　　

　　「你快走吧，小花就要回來了。」小米走進臥室，門便被反鎖上了，裏面傳出一陣爭執，之後便沒了聲息。

　　

　　好大一會兒，陳明才離開，豆丁那晚異常沉默，小米也再沒有邁出房間一步。我在寂靜的夜色中久久不能睡去。雖然豆丁躺在我旁邊一動不動，但我知道她也醒著，因為她每日必響的鼾聲，今天沒有奏起。

　　

　　一直到清晨，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但很快又被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吵醒，豆丁正迎著晨曦，用她碩大的屁股對著我，拱在盤子上奮力地吃早餐。我正想問候她的好胃口時，見她忽然轉身進攻起了另一盤。

　　

　　「豆丁，你怎麼吃兩盤？」我大驚，其中有我的一份。

　　

　　「剛才吃錯了，這盤才是我的。」豆丁的話讓我一陣眩暈，但大勢已去，我只得將豆丁留給我的殘羹冷炙吞進肚子裏。

　　

　　那天，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