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讓信仰回歸實際面
布魯格曼是一位獨特非常而又極具影響力的舊約聖經學者。放下了追求純學術成就的包袱,不受精微歷史批判學的羈絆,他可以輕鬆地專注於將聖經活現在當代的處境中。他彷彿繼承了舊約先知的召命,被神的話語催迫,以神的話語向時代發聲。他是我極其佩服的一位舊約神學家。
上世紀八零年初讀他的《土地》(The Land),震撼不已。正當中東局勢緊張非常,以巴劍拔弩張的時候,他以「土地」作為一重要的聖經主題,說出土地對以色列的重要,但同時警告以色列,忘記神與她所立的約,以強暴霸佔土地,將別人從土地上連根拔起(uprooted),神可以將她從應許之地吐出去。關鍵在於,神要求祂的百姓行公義好憐憫。布魯格曼沒有停在這裡。話鋒一轉,他批評美國的大財團、大地主,批評他們運用財力及政治勢力,無道地屯?土地,不惜把原本立命安身於土地上的人連根拔起。容讓這樣的事出現的社會,神會施行審判。
布魯特曼雖是一個極具份量的學者,但他絕不學究,絕不以艱澀的詞彙或概念令讀者生畏。反過來,他會以淺易近人的筆觸,彷如講道一般,並充滿激情地,將一段又一段難解或使人困惑的經文,剖示出來。但他不會停在這裡。他會迫使讀者深思,讓經文敲動他的心,叫他深切反省自己的生命實況或所處的社會處境。讀他的書一方面輕鬆,但卻可以極其沉重,感到備受挑戰,不能安穩於整齊、圓滿、安全的信仰框框。
《約櫃流浪記》就是這樣的一本書。作者劈頭說道:「站在一段經文的面前,教會有時不得不問:她在作什??她應該作什??這問題顯然是一個複雜而富爭議卻又恆久重要的問題,不斷重現,歷久常新,而答案卻有固定的脈絡。」在這本書裡面,布魯格曼讓教會面對的經文是撒母耳記上四至六章有關以色列人慘敗在非利士人手上,約櫃遭他們擄去的故事。這故事看似平常,但經布魯格曼重述,它忽然變得動魄驚心。動魄驚心不在於以色列人敗得慘烈,也不在於以利家受滅門之禍,而在於神竟然為了這不肖的百姓而甘願受辱。「神的榮耀在哪?」(Ichabod)這問題是整段經文核心的所在。敗壞的以利家全家羞辱而死,只遺下剛生下的男孩,他的母親用最後的一口氣為他命名,就是「神的榮耀在哪?」(Ichabod)。這孩子的名字成了聖經中一種「反見證」,提醒我們並所有神學家,神絕不容讓人將祂拘禁在既定的解釋系統內,一種只容得下得勝、榮耀、光明、快樂、美善與和諧的信仰框架。不,神甘受屈辱,就是連打敗非利士人所信奉的大袞(Dagon)神,也選擇在夜間行事,彷彿要收歛自己的大能與榮耀,不為人所看見。
聖經一般將「Ichabod」這名字翻成「神的榮耀離開以色列」(The glory has departed from Israel),意指神的榮耀本身沒有受到虧損,只是離開以色列而已。然而「Ichabod」的意思抗拒這種譯法,它清楚簡潔的意思是「沒有榮耀」(no glory),彷彿直指神被擊敗,失卻祂的榮耀。這樣的神學簡直是不可思議,但神卻要我們面對這事實,一如我們要面對十字架一樣。這迫使那慣於富足,慣於得勝,慣於只容喜樂、沒有憂愁,慣於鴻圖大展的教會反省,基督的十字架在那裡﹖
這本書對教會可說是適時的提醒,挑戰我們更深地認識神,更忠實地聆聽祂的話語,抗拒膚淺的信仰解說。讀這本書,你可能會感到不安,但我可以肯定地說,假若你願以開放的胸懷,細心聆聽,它會令你信得更真實,對人生有更深的體悟。
中國神學研究院神學科教授? 余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