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去除心中的塵埃鄭栗兒
在我幾次山上閉關禪修的時日,每天清晨六點半打完第一堂禪課後,用餐罷,便是全體出坡掃除時間。出坡工作是被分配的,由不得你選擇,每一份任務都要盡心盡力、全然以赴,但私心裡,我最愛的,是打掃大殿四周乃至山林徑道的工作。清晨的微風吹拂,鳥鳴蟲嘶間,清掃著拂落而下的葉片,偶或有昨晚死去的蛾或小蟲也躺在地上,念誦〈往生咒〉後,將之輕輕揮入一旁的泥間埋葬……。在揮動掃把時,就是一種動中禪,依然保持著覺知,察覺著動作,但掃地有一種更美的意涵存在,就是透過掃除外在的塵埃,也掃除了內心的塵埃。
佛陀時代最著名的禪宗公案,大抵是大迦葉尊者的「拈花微笑」、「以心印心」,揭示「正法眼藏」玄奧而不可思議的悟道之門,這可是極具慧根的修行者方能頓悟如此。但如果連一位愚癡之人都能透過掃地而開悟,那麼這等不起眼的日常灑掃粗活,不就蘊藏著契入「涅槃妙心」的禪修功夫了麼!
是的,佛陀就是用最簡單的「掃地」法門度化了周利槃陀,天資駑鈍的周利槃陀和出家的哥哥投入佛陀門下,卻連一句佛偈都背不起來,難過得在孤獨園外傷心哭泣,佛陀發現後,親自教導他每日辛勤打掃寺院,並為其他僧侶拭鞋,以淨化自己的業障,在打掃時,心中同時默念:「我拂塵、我除垢!」
周利槃陀就這樣日日掃除塵埃,時時背誦真言,終於有一天他開悟了,明白自己打掃的,不是外在的染污,而是內心的塵垢,這些塵垢是執著、瞋恨與無明所致,掃除了塵垢,便是朗朗清明的涅槃之境。從此,周利槃陀成為著名的掃地大師。
歷來中國禪宗著重於實修與體驗,從日常生活印證佛法的究竟真理,大乘佛教東傳流入日本後,禪的精髓亦在各教派中發揚光大,所以《小僧大掃除》這樣看似瑣碎的寺院家事之書,不僅展現了日本文化的細節美學,更闡述了禪宗老實修行的平常心是道。
禪,是生動活潑的,與時俱進的,而這本書的有趣,從一開場的前言:「僧侶的一天,從打掃開始。」就讓人感受到這可不是一般教條式的佛法書籍,而是如如實實的生活禪。作者松本圭介,也是日本東京神谷町光明寺的出家僧侶,他認認真真地將打掃的心法、工具、節奏、作息等等,言簡意賅地逐一說明,並融入其獨到見解和佛法要義,以生動文筆呈現出現代版的「佛事儀軌」。讓我們跳脫以往從茶道、花藝、園林或精進料理欣賞日本禪意之美的途徑,直接從打掃開始進入堂奧之門。
有許多靈光乍現的啟發字句,如同天空中的明星,讓我們眼睛為之一亮,比如他說「浴室」這樣的地方:浴室是治癒每天疲勞身心,最讓人放鬆的場所吧!……在禪寺中,浴室屬於三默道場之一,是被特別重視的場所。……水是生命的基礎,在與此相關的場所,容易看出人的本能。
在潮濕的浴室裡洗澡,內心也會變得陰暗潮濕。浴室裡發黴,心也會跟著發黴。隨便清洗身體的人,也無法洗脫內心的污垢。……所以,更要隨時保持清潔,清洗浴室時,要懷著洗滌內心污垢般用心洗刷。
這讓我想起滴水和尚,從一滴水開悟,從一滴水匯入無限的心之海洋,看見慈悲的本質,智慧的意義。
有著豐富而創意經歷的松本圭介,並非是墨守成規的出家僧侶,他畢業於東京大學文學部哲學科,在南印度取得MBA學位,除了創立網站,辦音樂會,還經營過寺院咖啡館,曾獲TokyoSource選為「來自東京,將未來變得更有趣的31位創作人」,為日本佛教界注入無限新意。
佛陀也是一位具有創意和勇於自我挑戰的覺者,所以他開創八萬四千種法門,度化世間形形色色各種不同的人,《小僧大掃除》教導我們的,就是修行在日常,修行在日日,修行是簡單自然的,修行更是身口意的自淨其意,修行並不是要抵達多遙遠的淨土他方,而是當下身心的舒適自在,透過最簡單的打掃,你也可以成為掃地大師。
(本文作者為作家&靈氣師父,經營阿芭光之花園靜心坊,推動靈氣身心靈療癒與快樂靜心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