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不管在哪種關係中,人都需要距離,戀人和夫妻也是如此。有這樣一個比喻,夫妻應該是廟堂裡的兩根柱子,相互「廝守」,又彼此保持「距離」,才能撐起廟堂的壯麗。
頗有點像莊子的無用之用:相對於親密關係,距離似乎是沒用的事;但如果沒有了距離,原有的親密就不容易保持,因為親密的基礎就是吸引,而要吸引就得有距離。也因此,當公共距離在婚姻以外的兩性關係中成為常態時,若即若離的曖昧,終於成為好感男女心照不宣的吸引。
好感是喜歡的前奏,喜歡很容易曖昧。除非兩人都沒感覺,也許能讓那種蜻蜓點水的好感保持純粹;但在生活中,只要兩人有感覺又有條件,哪怕是一方有條件,似乎保持客觀的曖昧也不容易。
然而,如果你在有感覺也有條件,但在理智上又清楚你不能發展感情的情況下,保持了曖昧,你就等於收穫了一份財富,且在情路上為自己耕種了一份悠然的純情和美麗。
「純情」這個詞,在當下的開放年月稍顯幼稚。但我依舊喜歡純情,因為純情在個人修為的層面上,並不是小兒女的無知。走過情焰的純情,必定飽含了運籌在激情和選擇之間的分寸:穩重不失激情,激情又不乏矜持;鍾情不忙於收穫,觸電又沒有急切。所有這一切,無非是為延長且豐富兩性關係中,那股暖暖的暗流。如過來人的體會,特別是女人,她最感興奮的時刻,似乎並不是實際上與對方上床的剎那,而是,她與那人若即若離的吸引,給了她想像的甜蜜和充實的快慰。
這讓我想起我的西班牙之旅,我永遠也忘不了那美麗的西班牙之旅。那是一個週末,我到一個酒吧去參加一個聚會。那個酒吧很大,除吧.外有很多圓桌,圓桌周圍設有長椅。我和我的西班牙朋友,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大家不分性別地圍坐在一起,彼此很親密,一起唱歌,一起說笑,場面非常熱烈。
我當時很感動,有種被天籟俘獲的感動,歌聲響起的時候我哭了。因為我非常喜歡那種集體的、大同的感覺。
當時唱的是《鴿子》,那是一首古老的情歌,但在一種集體合唱中,你會覺得這首歌遠遠超過了一男一女的愛情。它包含了很多東西,人對人的愛,男人對女人的愛,女人對男人的愛,西方人對東方人的愛,東方人對西方人的愛,還有我們每個人對祖國的愛,和對故鄉的眷戀。
我靜靜地坐在人群中,我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感動地看著周圍的朋友,其實,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認識,可是我卻覺得我和所有的人都認識,我們在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
頓時,耳畔響起一句格言,那是西班牙思想家烏納穆諾所說的—─
「聖殿之所以神聖,就因為那是人們共同前往哭泣的地方。」
這個意義上,也許可以說,我們感動的不是神聖,是人性;我們去往的也不是聖殿,而是心靈。信仰人性時,我們接受自己,也接受他人;去往心靈後,我們在哭泣中分享,也在歡笑中理解。
許多年過去,腦海裡仍定格在那晚的畫面,大家彼此哭著,擁著,愛著,沒有了性別的界限。也許你會說,那樣的愛和一男一女的愛完全不一樣,但我要告訴你,如果沒有那樣的愛,沒有那種可以稱之為純粹的愛,想像的愛,「無用」的愛,那麼,所謂的男女之愛也就永遠無法美好,甚或根本不存在了。
因為從絕對意義上講,美好不在現實裡,而在想像裡,而想像的保持必然得有賴於距離;而在現實生活中,正是距離喚起的憧憬讓我們堅守了彼此,也沒有傷害彼此,成就了一段美好的情緣;或更實際,也是距離讓女人保持她跟「那人」的曖昧,又彼此歡愉。
比如,你是一個離婚女人,你在實際生活中有一些困難,你需要某個男人的幫助,但從感覺上來講,他並不是你心儀的人,或者他是一個有婦之夫,你也不想跟這樣一個男人發展感情;你聯繫他,僅只是出於實際生活的需要。但很多時候,男人跟女人想的不一樣,他之所以肯幫你,不僅因為他可以幫你,他也想從你這兒得到實質性的東西,他想要你這個人。
當然,按照常理,一個女人肯接受一個男人的幫助,首先得是她並不討厭這個人,或者她對他也抱有好感,並且她對他的人品也很放心,她才能把自己的事託付給這個人。但是往往,只要關係往前走,女人總會遇到男人實質性的邀請:也許這個邀請在一開始只是一同出去吃個飯或者看場電影,但是在男人的「攻略」裡,幾乎每個邀請,都隱含著他對女人實質性的渴望和期待,哪怕這種努力換來的只是一個輕輕的拉手,或小小的親近。
今天,讓很多女人困惑的並不是那種公然掠奪的第三者插足,或是婚外情。讓她們來回鬧心的,反倒是這種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的曖昧,用某些女人的話說就是—「算不上是情人,也算不上友誼的那種關係。」
在這種關係中,正是距離,給女人提供了相當的便利和自主性。只要你清楚自己的選擇,或者說你知道自己要什麼,你總能在掌控的距離內,給出你認為適度的親密,讓幫你的男人有一定的滿足感。
這麼做的好處是,你並沒有傷害到他,又用適度的親密安撫了他的心;另一方面,只要你擁有足夠的真誠,你也看對了人,你守候的距離,總會在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曖昧裡,發生質的突變,直到對方放棄男人的欲望,從愛你到敬你,心甘情願地,跟你保持你所想要的純粹的友誼。
這就是距離的好處,也是曖昧的魅力。實際上,婚戀關係以外,正是更多的彌漫在男女之間的曖昧,形成了一股無聲的暖流,成為兩性關係能夠超越,和朝向美好的支撐點。
人害怕孤獨,人也需要孤獨;人需要了解,人也需要不被了解。正是這種全然的需要點燃了兩性的激情,也締造了兩性的精彩。一天24小時全是愛,那樣的愛一定就不愛了;一天到晚地溝通企圖了解到骨髓,那樣的了解怕也會走到鬱悶的頂點。正因為人性的豐富有賴於人性的全然,人性的活力也離不開人性的「矯情」,也因此,當似是而非的暖昧在當下兩性關係中頻頻出彩時,了解暖昧,修為暖昧,就成為女人迫在眉睫的功課。
然而,婚戀沒有秘訣,暖昧也沒有秘訣。不管是婚戀書籍還是婚姻忠告,所謂的秘訣,不過都是別人的經驗,對你受不受用,還要看你自己的因緣;一如婚戀是個案,暖昧也是個案,你如何看待曖昧、修為曖昧,也在於你自己的想法和態度。
不管多偉大的真理,統統都是別人的經驗。你要想得到那個真理,你只有回歸你自己,感覺你自己,體驗你自己。直到有一天,你從自己的心裡發出了與真理相同的感悟,你對自己說,天哪,原來它就在這裡,一直就在我心裡,而不在別的地方,而且它從來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是我以為它在別的地方,在別人的書裡,在別人的忠告裡,在別人的講座裡,現下我才知道,它就在這裡,在我的心裡。
如果你也有那一天,即使你沒有看非子的書,我也認為你熟讀了它。不然,你把這本書背得滾瓜爛熟,但你沒有找到自己,沒有回歸自己,你體會的不是你自己的經驗。果真那樣,不光我,在這本書看來,你也不是它的朋友,你跟它是陌生人。
這就是讀書,書是要這樣讀的,你越是走進你自己,你離那本書越近;你越是想倚賴那本書,你沒有走進你自己,你離那本書越遠。
這其實也是一種暖昧,每個人都需要這樣的暖昧,生活本身就是暖昧的。除你自己以外,你不可能要求別人完全地理解你;你理解你自己,已經是事業了。
那也不過是曖昧的事業。
就是噯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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