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睜著眼睛夢想 文�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我喜歡睜著眼睛夢想,」歐赫德流士回答。「薄霧之河看上去很美。她的灰色柔軟如棉絮,淹沒一切事物。她舒展朦朧乳白的龐大渦流,鋪張絢麗多彩的美妙布幔,生物脫胎換骨,化為精靈:你會以為自己漫步天庭。然而這片模糊的世界也有法則。」——《歐赫貝奇幻地誌學》
多年前我在閱讀法蘭斯瓦•普拉斯的《歐赫貝奇幻地誌學》時,就深深為他創造的世界著迷。普拉斯是此刻世界最負盛名的繪本作家、奇幻作家之一,這系列圖像迷人,想像力彷彿大海的作品,雖然只是初步描繪從亞馬遜女戰士國「A」到季佐特國「Z」的圖像,卻隱隱然有許多故事和倒影般的現實在背後流動。那故事有時是現實性的(比方說艾絲梅拉達綠寶石山,就很像西班牙王國的南美洲殖民之旅),有時是超現實的。
坦白說在開啟第一頁時,我就想到中國介於現實與想像地誌文學的經典《山海經》。這部堪稱偉大的作品記載了一百多個邦國、五百五十座山、三百條水道,以及將近三百種之多介於現實與幻想間的動物。雖然附圖版的《山海圖經》已經亡佚,但後世很多人試著去描繪這本書裡那些非凡想像力下的動物(甚至有些學者會把這些動物的形象跟真實動物形象聯結起來,或認為這些動物當時確實存在,只是後來滅絕了而已):有九條尾巴的狐狸、長得像牛卻僅有一足,出入必有風雨隨之的「夔」;有預知能力,像虎頭上卻有九個人臉的「開明獸」……
有時候我覺得那些把這些動物或國度視為「已滅絕」、「已滅亡」的學者是缺乏想像力的,因為後世的小說家與民間戲劇、讀者都證明了,《山海經》裡的大地、生物與故事,依然可以在虛構的世界活生生地裡留存,像「九尾狐」的形象,就不知道在多少作品裡頭重生。
換言之,視覺觀感或會隨時代移易,但敘事卻是形象創造能否維持活力的關鍵。普拉斯的繪圖功力當然是無庸置疑的,但至今我還記得在讀《地誌學》中石三心追獵「三獸皮毛」故事時,全然沒有看圖,腦中卻出現年輕的法術繼承人追獵烏鴉、狐狸、鮭魚,並將這三種活在不同領域動物的皮縫合再一起,製成衣服穿在身上,忍受牠們要掙脫的力量,從而蛻變成一個成熟祭師的畫面。當時我就認為這意味著普拉斯必然也會是個成功的敘事型作者。後來普拉斯在《飛移關卡》裡果然展露了他的敘事才華,而你手上的這部《歐赫貝的祕密》更是如此。
所有在閱讀《地誌學》時,以「繪本」來定位它,或在腦中想像那些國度的人物在另一個敘事中聯結的讀者,《歐赫貝的祕密》的完成,簡直就像已沉沒的亞特蘭提斯城重現人間。喜歡義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和史蒂文生《金銀島》的普拉斯,這次藉由科內流士這個年輕商人尋找「雲綢」這種能吸取天空色彩的布料的引子,將《地誌學》裡看似獨立的王國重新串連起來,而以兩位地誌學裡的角色視野,從不同方向終至匯流的故事。這是一棵根植於歐赫貝大地的想像樹,此次開展得更加枝繁葉茂了。
雖然在處理敘事時,普拉斯的才能沒有他的繪圖耀眼到令人無法逼視,但同樣身為一個小說作者,我認為他可是一個真正具有創造性啟發的敘事者。普拉斯接受訪問時曾提到:「離開童年世界是件既興奮卻又痛苦不堪的事。」我以為他因此創造了一個可以讓任何年齡的人重返童年,卻又對人生會發出感嘆的平行世界:在那裡亞馬遜女戰士會不定期舉辦市集交易奇妙的物品,有恐怖的奪命森林,有建構另一套世界觀的「宇宙誌學家族」,那世界就在我們腳底下,而「地圖」便是普拉斯所給予的。
請打開地圖,睜著眼睛夢想吧。這將會是一趟你不會後悔的閱讀旅程,一次超越你生命本質的心靈冒險。
推薦序二
那些奇妙美好的故事,現在仍在發生 文�臥斧
很久很久以前,想讓已知的世界向未知延伸,大多得倚靠兩種人。
那時候沒有網際網路、沒有快捷的交通工具,在人們離開自己熟知的地域或國家之後,甚至沒有明確的資訊能夠指引應當前進的方向。當時如果有人經過長途旅行前往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麼多半是有不得不為的原因;但仍有兩種人可能在並非被迫的情況下,勇敢地踏上旅途。
一種是行商。一種是探險隊伍或軍隊。
行商遠離家園的原因,常是聽聞遠方傳說或目睹難解之物,因而認為遙遠的他處生產著某些奇妙的物件──可能是珍禽異獸、可能是神祕藥果,也可能是某種超乎想像的工藝產品──倘若將其攜回本地,一定有利可圖。探險隊伍或軍隊遠離家園的原因,則可能是試圖擴大掌權者的權力版圖,包括爭戰、殖民,以及進行不同政權之間的探訪締交與大規模的國際貿易活動。
《歐赫貝的祕密》兩段不同的故事線,就分別以這兩種人當主角引領情節。
法國創作者法蘭斯瓦.普拉斯曾經以圖文並茂的《歐赫貝奇幻地誌學》,描繪出廿六個神奇的國度,每個國度都因自己特殊的地理背景發展出不同的人文及歷史。閱讀《地誌學》時,可以發現這些國度應該存在於同一個世界裡,其中部份國家也會彼此往來。是故,在那個世界裡,究竟有沒有人踏過所有國度的土地、或者知曉所有國度裡的生活狀況?如果有的話,這樣的人在不同的國度會面對哪些遭遇、學到哪些知識?
普拉斯的最新譯作《歐赫貝的祕密》,替這些好奇提供了解答。
倘若您沒有讀過《地誌學》,那麼《歐赫貝的祕密》該會使您讀得興味盎然。因為《地誌學》像是數十則不同國度的紀事,彼此之間不完全相關,對每個國度的描述方式也不盡相同──有的提及發生在其中的傳說或獨特習俗,有的則偏重在地貌、物產及歷史活動。閱讀《歐赫貝的祕密》的過程,幾乎就是順著兩位主角的人生路徑,一一探訪這些國度,而且因為兩段故事都由主角以第一人稱方式敘述,所以在閱讀時會有到更多的情緒感染及更大的戲劇張力。
而倘若您已經讀過《地誌學》,那您現在應該已經開始微笑了。
《歐赫貝的祕密》從第一行開始就會把您帶回那個美麗的世界,並且串連起您先前讀過的種種奇妙設定,成為高潮迭起的人生冒險。您不再是以一個身處「現實世界」的讀者身分、隔著書頁去揣想關於那個世界的種種,而是真實地投身進入、實地走訪那些充滿著趣味以及危機的地域、經歷那些友善或排外的民情,並且體驗初始截然不同、卻在某個時點彼此交會的冒險人生。
更有趣的是,在兩段故事交會的最後,普拉斯點出了「創造」的真正力量。
那樣的世界或許經由普拉斯的筆下生成,但並不代表它只會是個創作者的幻想。在睜眼所及似乎已經不再發生新鮮物事的現實當中,想像力一直是創造更多故事、揭露更多世界面向的最大力量;有些時候,它甚至可以改變世界的模樣。故事常會如此開始:很久很久以前,在遠方如何如何。
而事實上,只要您翻開書頁,那些奇妙美好的故事,現在仍在發生。
導讀
啟航,製作一份屬於自己的地圖 文�陳太乙(本書譯者)
在法國,《歐赫貝奇幻地誌學》第一冊於一九九六年出版,至今已有十七年。這一套經典圖文書以地誌的方式,呈現了二十六個想像國度的故事。這些地區的輪廓形狀與二十六個字母相近,從A到Z,以這二十六個字母命名。其中,以O開頭的圓形大島歐赫貝(Orbae)專門收集地理資料,研究宇宙萬物,記錄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在作者的設定裡,《歐赫貝奇幻地誌學》(以下簡稱《地誌學》)即是當地地理學者的工作成果。一個國度一篇故事,一篇故事一個主角,不同一個時空,各自冒險,各有奇遇。然而,透過傳說、物件、事件或人物之流動,不連貫的篇章偶爾出現交集,一個奇幻瑰麗的世界逐漸勾勒成形,似曾相識,生動而逼真。
彷彿用十幾年精心搭建出無懈可擊的佈景,如今電影終於開拍,鏡頭聚焦於大千世界中的兩個個體;彷彿不忍讀者迷失於似假還真,百轉千迴的想像天地,刻意指點方向,開闢一條捷徑;彷彿那些國度本來就是真的,繁衍著各種生命,精神飽滿地活著,滋長出無窮新意,醞釀了滿腔話語,想大聲對世人訴說;於是,多麼美妙的驚喜,是重生也是新生,《歐赫貝的祕密》誕生了。
兩種不同觀點,譜出和諧共鳴
在《歐赫貝的祕密》的精緻寶盒裡,藏著解開謎團的工具:十八張畫卡,兩本書和一份地圖。
畫卡承襲《地誌學》的畫風,提供許多片段細節。對熟悉歐赫貝的讀者來說倍感親切,得以欣賞更多補充畫面;而初次接觸的讀者則能藉此一窺這片想像世界的樣貌。
兩本書,兩個人,兩條路線,相遇交會,提供了兩種看待世事的觀點。科內流士的旅行走陸路,橫渡沙漠,翻越峻嶺,刻畫世界堅固剛硬的部分;他代表征服者,一心追尋既定目標,相信人定勝天,理性至上。席雅拉的旅行採海路,海豚相伴,乘風破浪,描述世界動盪柔軟的一面;面對大自然,她謙卑渺小,滿足於發掘「世界為她保留了什麼」,相信不可知的力量。一如地球不能是平的,南與北,東與西,已知的與未知的必然要交流,分屬兩個極端的這兩人互相吸引,相戀,碰撞,磨合……
在《地誌學》中,異同正反之相遇,陰陽剛柔之間的角力,宛如一段隱隱的基調,迴盪於各篇章,譜成一首首變奏曲。而在《歐赫貝的祕密》,作者普拉斯藉由男女主角鮮明的性格及迥異的背景際遇,將這些觀念分整為兩首旋律,先各自單獨清晰地演奏,然後試探種種合聲的效果,找出最和諧的共鳴。
一種米養百樣人,相反的觀點不必然形成衝突。人與人,與萬物,與天地的相處之道,何嘗不是一場修練,一趟冒險之旅?除了科內流士與席雅拉的主軸故事,又例如,歐赫貝的內陸大地上,其實住著兩支民族。他們對時間及生命的看法不同,因此永遠不會相遇,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印地崗人將藍山尊為臨終之地,季佐特人則視之為孕育起源之所在。終點或起點,觀點罷了。當這兩種觀點合而為一,生命循環,生生不息。
地圖,領人探索迷人的世界
寶盒內蓋和小說扉頁上的地圖呈現科內流士所製作的天塵圖。圖上排列出「已知世界」各區域(包含《地誌學》中的二十六個國度)的相關位置及距離,並顯示簡單的地形,某幾處添加當地事物圖案。在故事中,要製作這樣一張地圖,須用雙腳步步度量,船帆分辨方向,出生入死以親眼見證,採集情報匯集資訊以調校精準,再用摻了月光石粉熬製出的天塵墨畫出,無比珍貴。
在閱讀這兩段壯闊的旅程的同時,你從這份地圖上看到了什麼?
如同在《地誌學》中所闡述的,在地球的樣貌尚且支離破碎,大半部分仍待探索的時代,地圖是一項迷人的物品,不僅揭露山川城鎮海洋島嶼等情報,更承載著人類的求知慾、探險精神、智慧勇氣,以及,野心。地圖上的每一個標記,代表著未知成為已知,象徵著人對大自然的詮釋。在本套作品中,透過「繪製地圖」這個主題,普拉斯將人類對大自然的態度做了更直接也更深入的探討,引領讀者去省思:何謂發現?何謂已知?何謂正確?或者,換個方式說:在衛星定位系統發達,電子地圖「精準」到甚至提供街景的今天,世界難道不再神祕,人類是否不再迷途?
彩繪女圖師長老薩拉娜有發人深省的一段話:「男人以為他們帶回了珍寶,那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真正困難的,是供給他們東西去解讀。」
地圖所記錄的,遠比我們想像的多。翠玉國夜梟博學宮中的繪製師技巧精湛,能推算年月,如實畫出某特定時空的星象;歐赫貝宮殿中的宇宙誌學者繪製雲圖,並打算製作沙粒、貝殼和珊瑚樹林的海底圖,而且特別在意繪圖者下筆時的情緒,偏愛充滿靈感的路線圖。而母圖,原始大地起源之依歸,它不僅記錄新的發現,亦保留演進痕跡。歷代探險家之間描述與認知上的出入,不直接稱為「錯誤」,不刻意塗抹更改,僅淡淡留下。這樣的累積使山川有歲月,有演變,於是,有了生命:
「是歐赫貝本身藉由妳們的手表達出其樣貌。妳們必須堅決畫出這種不確定性,妳們不再有形體,必須幻化成風、沙和雨。」
於此境界,天人合一。而在《席雅拉的旅行》最終章,我們讀到她這一生最動人的地圖,那是她的靈魂……
邀你踏上冒險之旅
無論從內容之深度,創作型態還是風格文筆來看,法蘭斯瓦•普拉斯的作品從來沒有年齡層的限制,甚至富含許多經過歷練才能體會的哲理。然而若他有說不完的冒險故事,而且永遠精彩動人,屢獲國際青少年文學大獎,我想,這是因為他對青少年始終有一份真摯的期待。他知道,「在有些人身上,對遙遠天際的那份嚮往,不是區區微風輕吹,拂過無痕;而有如一種召喚,賦予他們靈感,是吸引,而非強迫。」還記得〈季佐特國〉的故事嗎?那是《地誌學》裡的最後一篇,最末一個字母,靛藍雙島之謎似乎有了結局,藍山「宛如一個句點,位於一串奇幻字母的最尾端」。但其實故事現在才開始。普拉斯從這個終點再出發,邀你打開寶盒,攤開地圖,讓科內流士和席雅拉帶你去那遙遠的地方,進入歐赫貝的世界;願你製作一份屬於自己的地圖,踏上你想走的道路,記錄你的足跡及內心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