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骨的性愛、嬉戲與迷幻搖滾,是草間解放身體政治的手段,但在一般大眾眼中則被視為傷風敗俗。草間舞團的每次行動往往吸引大批記者,並總在警方取締下收場。不久後,草間彌生變成了紐約媒體口中惡名昭彰的「嬉皮女王」( the Queen of the Hippies),並影射她的私生活混亂。但草間其實很少真的涉入演出,只是一位策動者,狂歡背後的巫師。她曾說:「我其實對藥物、女同主義或任何形式的性都沒有興趣,這是為何我讓自己與表演者之間劃清界線。」她的舞團成員們常以「師姐」(Sister)稱呼草間:「因為我對他們而言就像一個出家人,無關男女。我是一個沒有性的人。」
這個時期的草間,持續用行動擾動藝術世界。1966年,她創作了第一件鏡屋裝置《草間彌生的窺探秀》(Kusama’s Peep Show),並在未被邀請之下前往威尼斯雙年展進行她的乍現。宣稱要讓「買藝術跟在超級市場買菜一樣」 的草間,穿了一身金色和服,選在義大利國家館外展售她製作的1500顆鏡面球體,一顆的售價僅兩塊美金。
與沃荷在1960年代中期的創作轉向有些類似,草間彌生也在此時期跨足多樣化的文化生產,拍實驗影片、發行刊物,並創立自己的時尚品牌。1968年,她所創作的影片《自我消融》(Self-Obliteration),呈現她的圓點世界如何浸染著嬉皮文化中的自然主義、迷幻經驗與性解放,這部片本身就是一個意識的異境(altered state of consciousness),捕捉了1960年代西方社會中矛盾與崩解的時代氣氛。在同一年,草間把工作室轉型成「草間企業」(Kusama Enterprises Inc),用以行銷「電影、環境、戲劇發表、繪畫、雕塑、乍現、活動、時裝與人體彩繪」。當時嬉皮美學正開始影響主流時尚圈,草間也開設服裝店賣起她設計的服飾,並發行報刊《草間狂熱》(Kusama Orgy),來推銷她的時尚與生命哲學。
草間彌生在1990年代後期開始重新探索起暗室及鏡屋的裝置藝術。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我在這兒,但什麼也不是》(I’m here, but Nothing),邀請觀者進入一個有著典型中產階級家庭陳設的客廳,幽暗的空間從牆面到所有物品全貼滿了色彩不一的螢光色圓點。特殊的黑燈管光線,在低調揭露空間陳設的同時,將所有圓點相反地轉化成強悍的紋樣,直接推進我們的視域。角落的電視機裡,草間正吟唱著悲傷的歌曲,像是在召喚亡靈。這間暗室創造了難以言喻的感官解離效果,也極可能是我們最接近草間彌生「自我抹消術」的一次體驗。
作為泰德回顧展尾聲的《無限鏡屋──滿載生命燦爛》(Infinity Mirrored Room – Filled with the Brilliance of Life),無疑是整個展覽的最高潮。這間掛滿小燈泡的房間,在鏡面反射下擴張成浩瀚的宇宙圖式。英國媒體對這作品普遍讚譽有佳,認為泰德現代美術館自2003年艾力森(Olafur Eliasson)在一樓大廳的巨型光球《氣象計畫》(Weather Project)至今,一直沒有足夠奇觀的作品可與之匹敵,草間彌生的這間鏡屋,多少補足了這個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