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圖重新審視現代性論述中一系列的「大分裂」(自然 vs. 文化、主體 vs. 客體、事實 vs. 價值、現代的我們 vs. 傳統的他者),從而得出「我們從未現代過」這個聳人聽聞,卻又全然不同於後現代主義的重要結論。在孔恩的鉅作《科學革命的結構》出版五十週年的今天,閱讀拉圖的《我們從未現代過》,更可以深切感受到「科技研究」(STS)所走過一段漫長而引人入勝的思想旅程。
比較《我們從未現代過》與孔恩(Thomas Kuhn)在1962年出版的鉅作《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我們不禁會感到在這三十年之間,科技研究(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曾走過何等長遠而又引人入勝的旅程。就如同孔恩在全書第一行中所指出的,他寫作《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的目的, 就在於「對我們所深信不疑的科學形象,造成一個決定性的變化」。雖然該書曾引發深遠而又廣泛的影響,甚至可能是二十世紀人文科學界屈指可數的長銷書,但是全書的焦點仍然侷限於挑戰傳統的科學形象(image of science)。相較之下,《我們從未現代過》一書的企圖心卻遠遠超過對科學的關懷,該書的切入點是科學,但它的目標卻是全面檢討現代性(modernity)這個核心問題。透過晚近科技研究對於科學的突破性理解,這個領域內最具原創性的學者布魯諾.拉圖(Bruno Latour)藉此重新審視現代性論述中一系列的大分裂(Great Divide),像是自然 vs. 文化、主體 vs. 客體、事實vs. 價值、現代的我們 vs. 傳統的他者,從而得到「我們從未現代過」(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這個聳人聽聞,但又全然不同於後現代主義的重要結論。由於全書的企圖就在於揭示出科技與宗教、文化、藝術、政治之間有著現代性論述中無從想見的密切關連,因此本書並不是科技研究的入門書,相反地,它是一個對於領域外眾多好學深思的朋友們的邀請:邀請大家一起來探索彼此的關懷間千絲萬縷的連繫,共同來省思為何至今我們仍對這些關連視而不見;更重要的是,共同來揣想一個能看到它們的新視野,將可幫助我們創造一個什麼樣的新的世界。
《我們從未現代過》第三個意義在於,如果連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一書的英文(乃至其他歐洲語文)讀者也從未真正現代過,連他們也從未壟斷關於自然的真理,那麼所謂現代文明與前現代原始文化間無法溝通的大分裂當然便難以維繫了。雙方很可能沒有現代性論者所斷言地那麼截然的不同,彼此要平等對待、相互欣賞與學習是可能的,而且並不需要付出採取文化相對主義(cultural relativism)的慘重代價。但是,當您在書店中看到書名《我們從未現代過》,特別是它來自法國巴黎的作者時,不知道您會不會心生疑惑:拉圖所謂的「我們」是指誰呢?究竟包不包括正在翻閱本書中譯本的華文讀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