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導言
我輩有情,隨業流轉;菩薩度眾,乘願再來。或許有人會問,既然釋迦牟尼佛已然示現人間成佛之道,為何還有第二佛蓮花生大士的出現,甚至是曼達拉娃佛母的化現?讀者如果閱讀《蓮師傳》一書,便能獲得前者的答案;至於後者,則要在本書中覓得解惑。精要來說,曼達拉娃公主,如悉達多太子一般,示現人間,成就證悟;又如聖救度母一般,誓願以女身不斷化現,利益眾生。除此之外,曼達拉娃祖師更可稱為佛教史上最重要的女性祖師之一,印度的蘇卡悉地和妮古瑪,以及西藏的伊喜.措嘉和瑪姬.拉準等,都是在她之後的女性成就者。
一般來說,悉達多太子的出家修行,並非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為了度化像印札.菩提國王這樣無法放下國務家政之人,於是有了金剛乘的方便法門。然而在傳統上有婚嫁、子女之「職責」的女性,對於上述的修行通常也只能望洋興嘆、隔空取暖,甚至認為自己是佛教中所謂業障較重的那一群,必須等到福報累積足夠、轉生投胎為男子之身,才有成就解脫的一天。
此時,女性成就者如曼達拉娃祖師的故事,無疑是極能振奮人心的典範。例如,當曼達拉娃公主面對各大國王遣使求婚的場面,她如何以堅定的求道心勸動國王允諾她的修行;當國王被迫陷於爭戰、哀慟王子之死,她如何以洞察的智慧語激勵國王求和與撫慰雙親傷痛;當魔眾不願接受調伏、惡意騷擾修持,她如何以忿怒的神威行教導他們無常、慈悲;當屠夫當眾調戲侵犯,她如何以大膽的魅惑力反制他們的殺生行為,讓他們全部放下屠刀,立時修道。尤其,女性所特有的容受、柔和、滋養、堅忍特質,在她的修行道上一再發揮正面的影響力,讓我們看到與密勒日巴尊者、各派祖師大德迥然不同的修持和度眾方式,更再次證明於成佛道上,並無性別之分,只有精進之差。
究竟上,曼達拉娃公主原本於無量劫前,即已證悟而成就為阿彌陀佛之白衣佛母(Pandaravasini,藏文Gkarmo)(第二章);當她決定要來人間之時,她從選擇父母、吉祥入胎、殊勝出生、厭離塵俗、離宮苦修,到跟隨上師、清淨業力、克服艱難、成就無死、傳法度眾,最後證得究竟虹光之身(第三十七章),不斷展現她的堅毅卓絕、潛心修行。曼達拉娃佛母當時並未隨著鄔金國(Oddiyana,古譯「鄔丈那國」,於現今的巴基斯坦地方)的蓮花生大士前往藏地,而是在她化光融入奧明天界之前,由心中化現光芒般的兩朵烏巴拉花,一白一紅,放射至西藏與尼泊爾。其後,由於她的成就和功德,伊喜.措嘉佛母向蓮師祈請開示她的生平故事,包括能讓人容易記誦的簡短版本,並經伊喜.措嘉佛母的記錄和封藏、伏藏師的取藏,以及諸多譯者的努力,才讓我們今日得以見到這位印度女性成就者的本生故事。
關於曼達拉娃公主的生平,最早期的摘要出現在十二世紀掘藏師娘讓.尼瑪.沃瑟所寫的蓮花生大士聖傳中(即《蓮師傳》)。其他略可見於十四世紀鄔金.林巴(Orgyen Lingpa)和桑傑.林巴,以及十五世紀貝瑪.林巴等所取出的伏藏中。雖然這些已知版本都有著類似的故事大綱,但只有極少數的版本提供對曼達拉娃前世的記載。本書敘述的時間跨越數劫,並以白衣佛母的證悟化身為架構,前十一個篇章描述曼達拉娃各種不同的前世,包括原本證悟成佛的生世,以及釋迦牟尼佛住世期間的天女生世。而她身為曼達拉娃這個生世的特定因緣,則可追溯至迦葉尊者(釋迦牟尼佛大弟子)的授記;在這個授記中,迦葉尊者預言他自己在來生將成為蓮花生大士,而為了他,白衣佛母則受到喚請和加持,化現為曼達拉娃,出生於沙霍國。該國位於印度的東北部,也是印度堪布寂護大師的出生地;這位學問精深的佛教大師受到藏王赤松.德贊的邀請而入藏,卻無法折服那些反對改變信仰的臣民,於是,他向國王建議邀請更為合適的人選──蓮花生大士,來處理詭譎多變的西藏情勢。蓮花生大士在入藏之前的重要事蹟,便包括在瑪拉帝卡洞穴與曼達拉娃佛母成就無死持明的果位。
在藏文文學中,曼達拉娃公主的故事是屬於「南塔」(rnam thar, full liberation story)一類,意思是圓滿解脫的祖師故事,而蓮師本人更強調,持有、唸誦、禮拜等恭敬此書的修行者,將有極大福報與利益。這個中軌伏藏文本的藏文名為Za hor rgyal po’i sras mo lha lcam man dha ra ba’i rnam par thar pa rin chen phreng ba,收錄於一九七三年出版的《蓮花生大士之印度明妃:曼達拉娃的一生》(Bsam-gtan-glin-pa Phrin-las-‘gro-‘dul-las-rab-bde-ba-rtsal;The life of Lady Mandarava, the Indian consort of Padmasambhava)一書中,是由掘藏師桑天.林巴取出。這位大約出生於西元一八七一年(鐵羊年)的瑜伽士,雖然沒有許多相關的生平資訊,但據悉在取出該伏藏之後不久,便出現在西藏東部日沃切,並由果千寺的主要上師多殊.策旺.天津接手編輯伏藏法本。在本書「後記」的末尾,簡短地描述了這位果千寺喇嘛和掘藏師之間的關係。
誠如邱陽.創巴仁波切在《智慧的女性》(Women of Wisdom)一書的前言中所說,一般都認為金剛乘主要是男性修持的法門,其實許多偉大的禪修上師和修行者都是女性,且事實上,女性修行者經常比男性更為精進而虔誠。然而,關於女性成就者的生平故事卻如鳳毛麟角,有鑑於此,在宗薩.欽哲仁波切的鼓勵和法友Miinaksii的資助和努力下,我們終於取得兩位佛母傳記的中文版權,歷經三載完成了初步的譯稿,並多次請教在台灣二十多年、能以中文流利傳法的白玉.秋竹仁波切根據藏文來審定中譯,以補足我們的學識淺薄和業力深重。
翻譯若有少份功德,願以迴向法界眾生,人心平和天災平息,母親大地不再受難!
普賢法譯小組 寫於藏曆鐵兔年神變月空行母日
中譯版前言
男人與女人共同相處,已經是好幾萬年的事情;儘管如此,我們依然在性別之間努力尋找真正的平等。讓人感到好奇且驚訝的是,在這個現代世界中,我們卻無法不依性別而尊重且重視所有的人類。理論上來說,許多人都同意性別之間的平等是人們所想達成的,但實際上於個人層次,我們什麼都沒做到。
即使在佛教徒當中,女性修行者也通常會比男性修行者面臨較多的困難和艱苦。偉大的女性修行者經常遭受忽略與遺忘,並未因成就較高之了悟而受到慶賀。
我們之所以僅有少許的進展,或許是因為這需要某種解脫的層次才做得到,而我們都尚未有此了悟。若缺此一了悟,將極難把那讓男人老是輕視女人、而女人總將男人視為妖魔的自我延續之束縛,從社會的每個階層解開。
曼達拉娃是位真正卓越超凡的女性,她是蓮花生大士的虔誠弟子。她生於皇族,自幼便一心只想修行。然而父親沙霍國王卻執意迫使其出嫁,因此她逃離皇宮而進入尼院,並於該處遇見蓮師且成為其在印度的佛母。國王十分震怒,他將曼達拉娃丟入滿是荊棘的地洞,並極力想要活活燒死蓮師卻未能成功,反而因此創造了位於北印度的措貝瑪之湖,此處至今仍是朝聖之地。
在伊喜.措嘉為了未來世代利益而隱藏的伏藏《曼達拉娃的生世與解脫》(The Lives and Liberation of Princess Mandarava)中,有著上述和許多其他的故事,皆描繪出曼達拉娃於諸多生世當中所面臨的許多磨難,而她於這些生世都在追求證悟。對於鼓勵當代男女尋找方法,以掙脫那些強加於自身性別不平等的束縛,這些故事當能提供必要的啟發和指引的明燈。
宗薩欽哲仁波切 二○一一年十月九日於印度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