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作者引用「希波克拉底」原作之英文譯者 W. H. Jones 在其一九三一年所出版的第四卷裡所說的話,根據考證,希臘當時的語言對「科學」與「藝術」兩詞是通用的,他說,「希波克拉底當時所使用的這個希臘字,可以翻譯成『科學』,也可以翻譯成『藝術』。……希臘是一直到『亞里斯多德』時期,才有不包含『藝術』的『科學』這個字。」所以作者認為「希波克拉底」對醫學的認知,「並不以為醫學是絕對正確、不容質疑的事實與數據的組合,也因此他從不假裝自己無所不知,但他有把握他確實了解自己的病人。」因此作者說,他從不以為對病人坦承自己能力的有限,是暴露自己的弱點與無知,相反地,他認為一個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而願意請教別人的,才是真正能夠照顧病人的好醫師。
第六章〈十年前的醫學知識,不見得還是對的〉裡,充分地討論科學的突飛猛進使醫者不得不隨時修正自己以前學到的東西。作者列舉許多我們由師長或書本上學到,而奉為圭臬以為是牢不可破的金科玉律(axiom),孰不知這些過時的、沒有深厚根據的知識早已被推翻,而作者將這種錯誤過時的知識稱為「假的金科玉律」(pseudoaxiom)。他指出,醫師們對自己過去寒窗苦讀學來的功夫,都有一種偏愛護短的心理,很難接受對這些知識的挑戰質疑,因為這等於指出他們過去接受到的是不正確的教育。他引用一九三五年至一九四九年期間擔任哈佛大學醫學院院長的博維爾(Dr. Sydney Burwell)對醫學生說過的一句名言,「你們在學校所學到的知識,十年後一半以上都會被證明是錯誤的。」
第八章〈你吃的藥真的有效嗎?〉裡,作者以淺顯易懂的文筆介紹統計學上「益一需治數」(即需要治療多少人才能證明有效,Number Needed to Treat, NTT)的觀念,來比較許多我們常使用的治療到底多有效。同時他也揭露藥廠推廣新藥的行銷技倆,如何提供醫師與病人對新藥有利的數據等等,而呼籲病醫雙方應該避免聽信一面之詞。我個人認為,作者在這一章裡對某些藥物的強烈反應,也許是作者個人的看法,可能還不是醫界的共識,不過他搜集資料的用心以及解釋說理的能力實在令人佩服。
我非常喜歡作者的文筆,但有些寓意深奧的好句子,有時雖然完全了解他的含意,但卻很難以另一種語言傳神地翻譯出來,這也是我常勸學生除了中文、台語之外,一定要學好至少一種外文能力,才能更貼切地欣賞好文章。譬如在本書的「前言」裡有一句話,真正道盡了行醫之道的真諦,我一再吟誦玩味,非常同意,謹將這佳句抄之於下,與大家分享:The essence of medicine is a profoundly human, beautifully flawed, and occasionally triumphant endeavor. (譯注:醫學有著深刻的人性,或有些美麗的錯誤,偶爾也可以見到成功的創舉。)
沈恩(Samuel Shem)用尖刻、諷刺筆法所寫的醫學小說《上帝之屋》(The House of God),堪稱經典,醫師因而也常以「醫學之屋」來比喻現代醫學世界。就我專攻的急診醫學,這個領域就在醫學之屋的門口,介於屋裡(醫院)和屋外(外面的世界)中間。急診醫護人員就站在醫院大門,在第一時間治療生病和受傷的病人。急診的醫護人員不只是要和外面的人互動,也要和其他科的人員密切合作。急診醫學是個相當新的學門,也是最近才加入「醫學之屋」的成員──急診專科一直到一九七九年才成立。這個新成員的加入為我們帶來新的視角:由於急診人員隨時都得應付突發狀況,創新和應變能力因而特別重要。在時間的壓力之下,墨守傳統思維必然會阻礙思考,無助於問題的解決。因此,我們必須經常重新評估常規作法、我們的次文化,以及我們的社群。對我們而言,用全新的目光檢視不只是有其價值,而且是絕對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