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大蕭條的「標準史」幾乎無人不知。一九二○年代是假成長、低道德的時代。那十年充斥著「不信神」──《大亨小傳》(The Great Gatsby )──的意象。那次崩盤是資本主義崩潰的公正確認──也是大蕭條的成因。投機保證金交易商引起的惡性通貨膨脹,搞垮了國家。隨後,全美燃起回歸理性、道德的觀念。若沒有華盛頓大規模的干預,1930或1931年的經濟就不可能復甦的觀念。人們說,就是因為胡佛執拗地拒絕掌控大局,可笑地忠於他所謂的狹義個人主義,情況才會愈來愈壞。而羅斯福擔起責任,就使情況好轉。他的新政鼓舞了這個國家,帶它度過難關。正因如此,這個國家才能避免摧毀歐洲的那種革命;沒有新政,我們早就全盤皆沒。
在私人產業可以出力拉回經濟之處,例如公用事業領域,羅斯福和他的新政官員們往往加以壓抑。田納西河谷管理局(Tennessee Valley Authority)的創立就掐熄了一項日益茁壯且成功機會極大的,替南方紓困的行動。原本供應電力的是威爾基的公司:聯邦南方(Commonwealth and Southern)。《紐約客》(The New Yoker)的漫畫描繪了胖嘟嘟的華爾街老闆嚇得魂不附體,畫得傳神極了;產業確實怕總統怕得要命。但漫畫並未繪出恫嚇的後果:產業決定等羅斯福下台,持現金待未來投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羅斯福以增稅回敬——開徵未分配利得稅(undistributed profits tax)來把他們的錢擠出來。
諸如此類的突擊阻礙了復甦,更將美國帶入1937及1938年的「蕭條中的蕭條」,讓威廉.楚勒葬送生命,威爾基憂心忡忡的蕭條。羅斯福在歷史上的名言錦句之一——幾乎和「恐懼本身」那句一樣出名——是他吹噓自己敢公布「大膽無畏、堅持到底的實驗」。但羅斯福篤信實驗的結果,卻營造了恐懼。這一點,當時許多美國人心知肚明。1937年秋天,《紐約時報》發表該報對經濟衰退的分析:「有人歸咎於增稅和聯邦對產業的限制;有人歸咎於罷工導致的生產士氣低落。」增稅和罷工都是羅斯福政策的傑作;罷工是前一年通過的《華格納法案》(Wagner Act )賦予的權利。一如長久以來學者所指出,新政立法促成的高薪資幫助了領高薪的員工,但薪資缺乏彈性,也阻止公司聘請額外的員工。因此三○年代後期出現持續的工作荒。新政法案就是「喪失機會感」的根源,而這種感覺促成當年一句我們全都聽過的敘述:「如果你有工作,大蕭條就沒那麼糟了。」約翰.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1945年在《春曉大地》(The Red Pony)更饒富詩意地描述同樣的「徒勞感」:「無處可去啊,喬蒂,到處都被占了。但那不是最糟的,不,不是最糟的。威斯特林的人死光了。威斯特林不再是饑荒地區了。一切都結束了。」但麻煩不僅是已實行的新政策,還有更多附加、未知政策的威脅。恐懼凍結了經濟,但這種不確定感本身,或許是需要成本的,這群年輕的實驗者未曾考慮過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