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一下按照宗教系修業規定,得選修一門非東亞宗教傳統的基礎課程,心想既然本系鼓勵研究生跨出自己的宗教傳統做多元學習,乾脆選擇原本最陌生的伊斯蘭,或許能在自己的宗教認知地圖上多添加些異國色彩,於是便修了Khalid Y. Blankinship教授的伊斯蘭通論,豈知竟被伊斯蘭獨特的宗教倫理觀、曲折的歷史發展軌跡,以及單一信仰卻在不同地域開展出多重樣貌的文化風格,所深深著迷。當時正值老布希發動第一次波斯灣戰爭之際,Blankinship教授經常在課堂上率直地批判著西方學術界對伊斯蘭的偏見與曲解,以及美國政府對中東國家的不當干預政策,並與系上的另一伊斯蘭專家Mahmoud M. Ayoub教授及猶太教專家Norbert M. Samuelson教授在校園辦了一場反戰的論壇,強調宗教之間的和平共存,並批判掌權者對宗教的誤用。這一切的學習經驗都與過去在臺灣所接受的狹隘宗教觀與世界圖像大相逕庭,遂引發個人一探究竟的知性好奇心,從此步入伊斯蘭研究之路,至今已近二十寒暑。
1990年代正是後現代主義及後殖民主義席捲美國人文學界的「後學」眾聲喧譁的年代,但同時也是共產政權垮台後美國獨霸的後冷戰時代,新保守主義的抬頭,美國領導菁英企圖重建「世界新秩序」,開始建構出「伊斯蘭恐怖主義」新敵人取代共產主義舊敵人。這種政治上的自由派/保守派的對抗也反映在學術界的左/右論戰,從事伊斯蘭研究特別容易感受到這種二元對立的學術政治氛圍,其中最能代表此種對立氛圍的便是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在1993年所提出的「文明衝突」(clash of civilizations)論。其實,美國學術界內部的「文明衝突」當時已經持續了十數年,若要標出一個確切時間,應肇始於1978年薩依德(Edward W. Said)出版《東方主義》(Orientalism)一書,使得「東方主義」論戰至今未歇。「東方主義」論及「文明衝突」論其實是從相互對立的兩個觀點去處理同一個課題,也就是東、西方文化差異的政治義涵為何,所發展出的兩種相互抗衡之論述。就在杭廷頓提出「文明衝突」論的同年,薩依德出版另一力作《文化與帝國主義》(Culture and Imperialism),該書最後一章對「文明衝突」論予以嚴厲批判。有趣的是,隔年杭廷頓仍在其理論之擴大增修版《文明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1994)一書引用薩依德的「東方主義」論,做為自己理論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