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粗獷與詩意——台灣戰後第一代建築》(Rustic & Poetic: An Emerging Generation of Architecture in Postwar Taiwan)一書,以我所知,原來被出版社將書名誤寫為《粗獷與詩意:台灣戰後第一代建築大師》,並邀我寫序。本書是建築史研究的資料收集工作,寫序是件榮耀的事。可是,有些關於建築史的方法論問題,還是需要先做提醒,也就“以發問為序”。目前,出版社已更正書名,我的質疑也失去了前提,不宜再做為序言,或許,原序言改做為書後代跋,也還有些建築史研究的提醒意義吧。
在建築史斷代的根本問題上暴露的是歷史的結構性轉化過程,本書基本上是1970年代初期以前的建築物與建築師。簡單地說,這是台灣經濟快速發展之前,都市化所伴隨的都市、區域、與土地政策失控,台灣房地產狂飆之前的台灣社會產物。這些建築師,可以說是現代建築(modern architecture)移植(transplanted)台灣的制度性執行者,也是早期的建築專業者。因為殖民時期,輪不到被殖民者擔任建築師,所以稱為台灣的第一代現代建築師亦無不可。這時,我們確實需要歷史研究方法論上的提醒:現代論述的空間化(spatialization of modern discourse),以至於,認識現代建築論述(discourse of modern architecture)的建構,有助於開拓我們對權力與知識關係的新視野,可以避免將建築論述視為建築師個人意識內在的轉化,這樣,建築的象徵表現也才得以揭示,建築的意義也才得以探討。它們在競爭現代性(contesting modernity)。這樣,1950-1970年代的台灣建築學院、建築師專業、現代建築論述建構,以及,國家(state)的性質與作用,才會浮現在我們的視線裡。讓我們共同面對我們的歷史,現代建築在台灣的移植過程,以及,現代建築論述與機構(institution)的作用。這樣,我們才會發現,對建築形式與建築自主性的自我呢喃,就會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無聊低語。形式主義,追求建築形式的烏托邦,不但是現代建築師的致命吸引力,也是成為其制度共犯的建築評論者同樣的死穴。
最後,值得深思的是,在所謂的粗獷與詩意之外,已經成為當前廿一世紀建築專業者的共同價值觀,保存 (conservation, or preservation),為何不曾見於昔日的現代建築先行者的詞語之中呢?這樣,我們才會懂得,最後,現代建築論述的空間化,排除的是什麼呢?傳統的建築與地景,徹底從台灣的土地與時間裡消失了!這是美麗之島成為現代建築的廢墟台灣的早期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