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中旬,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市將有一個由歐洲科學基金會(European Science Foundation)和國際科學理事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Science, 簡稱ICSU)共同舉辦的一個大型會議,大會的主題是「研究的正直風範」(research integrity)。這是科學界有史以來第一次以世界性的研討方式(world conference),號召全球科學家約三百名,來討論這個別開生面的議題。在這個會議進行的同一時刻,也在同一地點,將有一個平行的會議,是由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所舉辦的全球科學論壇(Global Science Forum),也邀請了國際上的重量級科學家,來探討各國政府對研究者的不當行為做了什麼反應?到底採取什麼樣的態度?
我因為是 ICSU最近成立的「科學研究的自由與責任」委員會(Committee on Freedom and Responsibility in the conduct of Science, 簡稱FRCS)的一員,所以參與了里斯本會議的規劃,也將負責在最後一天的會議做總結,我戰戰兢兢準備了很多材料,在寒風加急雨的三月天,來到了ICSU 的巴黎總部。一進那棟古香古色的房子,我趕快脫掉溼答答的夾克,把頭髮擦乾,走進會議室。暖氣窩心,咖啡飄香,看看委員都到齊了,我接過大疊資料,準備傳閱,眼睛卻看到桌上有好幾本書,包裝封面都很熟悉,仔細一看,《侏儸紀公園》《地動天驚》《奈米獵殺》《恐懼之邦》等,都是克萊頓的科幻小說,主席循著我的視線望去,然後把手上的一本書推過桌面,說:「還有這本最新的NEXT,看過嗎?」我當然讀過了,因為遠流出版公司在年初取得中文授權,委由洪蘭教授翻譯,並希望我為它寫篇推薦文,所以利用寒假時間,我很認真的把英文版看完了。
麥克?克萊頓是美國現在當紅的作家,他的每一本書都暢銷,許多也拍成了電影。他的經歷有點傳奇,他是哈佛大學人類學的學士,哈佛醫學院的醫學士,加州聖地牙哥市沙克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員,他在念醫學院時,就以寫小說為副業賺生活費,醫學院還沒畢業,他的《死亡手術室》(A Case of Need)就拿到最佳懸疑小說愛倫坡獎,奠定了他可以以寫作維生的信念。當然,天下的父母都不願孩子放棄穩定的高薪去走落魄文人的路,他曾經因父母的阻撓發展出身心症,手臂突然之間麻痺了,被診斷為多發性硬化症(multiple sclerosis),只有三年可活;最後父母讓步,答應他棄醫從文,他立刻脫下醫袍,買機票去洛杉磯。當時他的小說《天外病菌》(The Andromeda Strain)電影版權已被好萊塢買下,在從波士頓飛往好萊塢的路上,他的手奇蹟似的會動了。
我會接觸到克萊頓的小說是一個機緣:在我兒子小的時候,每個週末我都帶他去圖書館,有一天他抱了一堆書正要去登記時,在G號書架旁摔了一跤,書散在地上。我蹲下去幫忙他撿,看到G書架最底層有一本The Great Train Robbery(《火車大劫案》),心想應該是偵探小說,不妨借回家去看看。結果一夜沒睡,一口氣看到完,放不下來,第二天我就再到圖書館,把克萊頓所有的書都借回去看了。
對我來說,我的大部分知識來自課外讀物,我喜歡看懸疑小說,它使我一邊看,一邊動腦思考各種破案的可能性。懸疑小說都是很好的「人性」教科書,克萊頓的書每次都介紹新知識,所以我愛看。他也很用功,做了很多研究之後,才敢動筆,他的《恐懼之邦》(State of Fear)書後面參考資料之多,好像在讀一本博士論文。我們常說數據不會騙人,但是科學家都知道它其實會,看你從哪一段擷取出來應用。他寫這本書最主要是媒體對全球暖化都是一面倒的報導,不能客觀的平衡報導,他要讓人們看到還有另外一面。當然這跟氣候是個非常專業的領域,一般人知識不夠,無法做判斷,只好聽從或盲從專家的意見;也跟學術界的壟斷有關,假如今天做的不是主流,就拿不到研究經費,為了生存競爭,只好人云亦云。對於克萊頓站出來,指出地球暖化的另一面事實,我到現在還是很敬佩他有這個勇氣。《紐約時報》有段話非常的傳神,它說:「在華盛頓,真實(reality)是創造出來的,你先創造一個假設,再創造一些支持它的數據,你一遍、兩遍、三遍的講,直到你創造出一些聽眾,當聽眾夠多到引起媒體注意時,你就創造了『真實』。」
從大腦的研究上,已經知道大腦是環境和基因交互作用的產物。教育學家史密斯(Ernst Smith)說:「假如一個孩子沒有學會,這是老師沒有教好。(If the learner has not learned, the teacher has not taught.)」科學上的新觀念直接衝擊傳統的教育理念,過去對一個孩子沒有學會,我們的理由不外兩個:他笨、他懶;現在責任從孩子身上回到了教育者的肩頭。今年在紐約召開的認知神經學會年會中,有一個主題是「腦和教育」,有研究看到大人在孩子小時候的凌虐會改變他的大腦結構,從而製造出不良少年,也就是我們一直說的「受虐兒長大變成施虐者」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