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後語
《清華簡與上古史》是李怡嚴教授生平最後的遺作。書名封面的訂定與目次的編排,主要是在怡嚴教授病榻之際,與他敲定的。本來建議他為本書作序,但他似乎覺得沒有必要,只得遵照遺囑,所以本書也就沒有自序或他序了。但一書少了序文,總覺得讀者無法了解本書撰作的原委,只好藉由編後語來略作說明。
但在談撰作的原委,又不得不從我與怡嚴老師認識的機緣與爾後的交往談起。我與怡嚴老師有如來自不同的星球,偶然地碰撞在一起。他是清華大學教授,我是高雄師範大學教授,他是物理系,我是中文系。領域的落差,加上世代的差距,但造化之神卻將我們從南北綰結在一起。
一、緣遇怡嚴教授
認識李怡嚴老師的因緣,來自我的碩士論文指導教授黃慶萱老師。2014 年年初,黃老師知道我因教授休假年在清華大學中文系授課,特別寄來李老師所撰的兩篇文章,除讚賞有加外,並囑咐我閱讀後可多向李怡嚴教授請益。我因公私忙碌,直到 2016 年,得知 2 月 19 日李教授在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有一場演講,講題為「 術士的占卦秘笈─《清華簡 · 筮法》試探」,終得於在會場與李教授第一次相遇,並蒙邀約每週三下午 14:00 在中文系教授休息室見面。
與李教授切磋問學的四年間(2016-2020),我分別在中文系講授《左傳》、《學庸》、《周易》課程,因此,這些學術領域也成為我們相互討論的主要內容。李教授在商量舊學的時候,每遇到經典疑義,往往隔週會面便撰寫研究所得與我分享。他的看法,精闢創新,論證充足,每能撥雲見日,令我大為嘆服,而這些文章也成為本書的主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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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學術南征北討
2016 年 7 月 14 日中央研究院文哲所召開「戰後臺灣經學研究學術研討會」,邀請我擔任主持兼評論工作,其中有三篇關於屈萬里與戴君仁先生《周易》與《尚書》的研究論文。我向李老師報告,李教授聽後,竟欣然偕同與會,會議前他不僅閱讀屈、戴兩位大師的著作,更撰寫〈戴君仁的尚書思想〉一文。文中針對戴先生《梅園論學集》、《閻毛古文尚書公案》二書作了相當中肯的評論,其認真可見。是年 11 月高雄師範大學經學研究所舉辦「2016 海峽兩岸道教道家研討會」,李教授不辭辛勞,亦偕同我南下與會。在上述兩場會議場上,李老師都能侃侃發言,提出他另類的看法,以耄耋高齡之人好學如此,我想《論語.述而》孔子所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的境界,應該也不過如此。
三、上古史的研究
李教授晚年投注最多的心力,是在中國上古史的研究。他曾向我說,他從高中時代便閱讀古史辨派學者的作品,對上古史有濃厚的興趣。猜想他晚年會醉心於上古史的研究,可說是其來有自。他的研究也結合了 2008 年 7 月由清華大學校友趙偉國捐贈給母校的一批戰國竹簡,學界簡稱為「清華簡」。這批竹簡經鑒定為戰國中晚期的重要文物,李教授努力閱讀這批新出土的材料,結合傳世文獻,陸續撰寫了七篇有關上古史的的論文。此外,他也針對《左傳》、《國語》的人物史實,撰寫十多篇的長短論文。有一次在香港中文大學學術研討會場,國內《左傳》專家──前成功大學文學院院長張高評教授,在看完李教授發表在《經學研究集刊》的大作後,頗為驚歎,頻頻向我尋問作者的來歷。我想李教授在上古史的成就,很大的部分得力於他絕佳的記憶,加上大量的閱讀,所有的材料在他腦海中醞釀組織,因此,能抽絲剝繭撰寫出許多獨具洞見的學術性文章。
四、遺作的出版
2023 年八月時,賴建誠老師來信,提到李老師生病住院,希望能將他這些年的著作結集出版,並囑託我幫忙。我當時還在英國講學,回國後,便立刻與賴老師討論相關細節,並著手展開編輯工作。其實早在 2017 年我已開始將李老師所寫的全部文章,列了一份著作清單,也曾預想有一天或許會派上用場。後來在編輯過程中,便依著這份原始清單,增補幾篇李老師於疫情期間所撰寫的文章,再就清單內容,依其性質分為先秦人物、清華簡、春秋史實、子思與《中庸》、文史雜論、學術評議、其他、附錄類等八類,初步編成《清華簡與上古史》。收錄文章大致從 2015 年到 2023 年,總字數約在 37 萬字左右。
五、典型在夙昔
與李老師的因緣會遇,讓我見識到一代的通儒。舉例來說,李老師所捐贈的個人藏書約有六萬餘冊,除部分存放清大圖書館外,大部分移往新竹龍山社區圖書館供民眾自由選取,我也帶著家人去淘寶。吾家四人:其一專攻生物科學,其一專治電機、其一專攻現當代文學,我個人則是專研經學,當看到陳列的圖書類別後,我們共同的結論是李老師的藏書已不是一般藏書,已是各個領域的專業等級藏書,從中可見他閱讀之廣之深。我想在現今的社會中,恐怕很難再找到第二人了。孔子曾經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應該也很適合。
六、誌謝
李怡嚴教授的遺作─《清華簡與上古史》得以順利出版,自然要感謝清華大學高為元校長、校內各級主管,以及清華出版社社長巫勇賢教授的鼎力協助。其中尤其要感謝賴建誠教授,他是本書的催生者。在怡嚴老師垂臥病榻之際,他悉心照護,並為他處理李老師親自囑付的許多事務,包括本書的出版。而我祗是在李老師這座豐富的礦山下,偶然經過的採礦人,可惜只採得些許文史寶藏,他便遽歸道山。由於怡嚴老師出身理工背景,不太熟悉中文學界的寫作規範,加以文章中不時牽涉到古字及異體字的造字、若干手寫稿潦草難以辦認、轉檔後格式不一,以及文獻版本的種種問題,均造成排版打字校對上的許多挑戰。這部分更要感謝清華大學出版社執行本書編輯的劉立葳小姐,以及中文系博士生陳葦珊、歷史所碩士生許軒瑜等人所投注的心血。此外,陳思辰先生的封面設計、賴建誠教授、中文系博士生沈潤遠、林穎芝等人在本書先期的整理與打字上也多所協助,在此,一併致上萬分的謝忱。相信怡嚴教授在天之靈,看到紫色清華校園內有這麼多相關人員為本書付梓的努力,或能感到欣慰!
黃忠天
2024 年 8 月 1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