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要有一個遠見,能超越未見
同事告訴我,許倬雲先生的「十日談」課程要出版了,讓我寫序。我說:「這件事我哪敢啊!」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了想 ——恭敬不如從命,許先生或有深意。
我總覺得老一輩文化人身上保留了中國傳統裏許多美好的東西。那些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激勵過我。曾有幸拜訪過幾位臺灣的長者,他們都如許先生一樣讓我崇敬。星雲大師見面時開口第一句話是:「貧僧星雲。」我當時就想:全球有幾十家道場的星雲大和尚還是個「貧僧」啊。在詩人余光中先生家裏受教三個多小時,分別前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叫「文廚」,大詩人說:「噢……你這個名字以前沒有過啊!你叫文廚,我們就在我家的廚房合影留念吧。」沒多久,余先生走了,我淚流滿面。
為什麼高山書院會邀請許先生來講授「十日談」?我們是一個以「科學復興」為使命的學習型組織,為什麼要請一位歷史學家來授課呢?我朦朧地感覺到新冠肺炎疫情當下,我們需要有穿越時空的視角,審視當下自身所處的世界以及未來。許先生不愧為史學大家,知微見著,娓娓道來。主持了十期「十日談」,我被先生的淵博折服,也被先生那份對國家民族的真誠用心感動。
有時候我問自己,什麼叫幸運?做一份自己熱愛的工作,能夠讓許先生這種文化、學術大家的思想照耀自己以及這片土地就是幸運。僅僅是如此嗎?我沒有滿足!即使是許先生,我們還可以為他做些什麼?還有什麼我們可以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近來,高山書院的天文學家帶著我們仰望星空。原來每一顆星星的存在,都是以數億年乃至數十億年為時間尺度來衡量的。我們以幾千年的人類文明的視角來觀照,是不是也顯得太短了?老子說「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順其自然,自然而然。與廣闊浩渺的宇宙相比,人類幾千年的文明不過須臾,星辰大海也不過須臾,那麼什麼是永恆的呢?
當我們把目光投向浩瀚星辰,探索地外文明,這是一種激動人心的憧憬。當我們選擇內觀,開始研究人類大腦,探索「客觀世界是不是客觀存在的」?我最終選擇了「妥協」,我決定觀照自己,向自己身邊探索。這就是新冠肺炎疫情以來我反覆問自己的問題。「把文章書寫在祖國大地上,讓科學播種在自然山水間」,我嘗試給自己一個安慰。
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所說的人生三「境界」令人神往。於我而言,「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是一重境界;「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也是一重境界;「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是一重境界;「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別又一重境界。
感謝先生的那份用心和情意,「要有一個遠見,能超越未見」,十日之談若能領悟此境界一二,亦足矣!
高山書院創辦人、校長 文廚
2021年9 月1日於高山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