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一群對著最新男孩樂團瘋狂尖叫的青春期少女，乍看也 許與維多利亞時期那些對著一本花語辭典嘰哩咕嚕傻笑的同年少女很不一樣。但是，跟那些將心力專注在男孩樂團或同 人小說的少女相同的是，花語─依據特別的花語辭典所列定的意義而隱藏在花束裡的秘密訊息─也提供了十九世紀 的年輕女郎們一個非常重要的情緒出口。當時的出版社極力在跟上時代腳步。翻閱插圖精美的書籍、想像可能的花朵排列等，不管獨自一人或與朋友一起，都是趣味十足的雅事。 藉由這個社會認可的消遣，女孩們不但可以探索自身逐步變化的認同，也可探究自己年少的情緒與狂想所產生的各種疑惑。
花語在十九世紀的整個北美洲和歐洲如此風行，連不少傳奇作者的生命與作品裡也有它們的足跡。少女時期的瑪麗安．伊文思與其女性朋友們為了給彼此取代號而參考了一本花語辭典。之後，她給她們寫信時，便俏皮地用「克蕾蒙媞絲」（Clematis，鐵線蓮，花語：智性美人）署名。多年後， 考慮到讀者不會嚴肅對待一名女性作家的小說，瑪麗在出版《米德爾馬契》[1]時便使用了喬治．艾略特這個筆名。我們很 難不好奇，她少女時期的遊戲是否至少在潛意識裡有助於啟發她這個決定。
說到潛意識，少年時期的西格蒙德．佛洛伊德和他的 一個朋友在討論女孩（被稱為「原則」）和性渴望時，也創造了他們自己的花語。「只有在夏天，這些原則的愉悅才會開始綻放。我記得一個所謂的玫瑰花園，裡面開滿了大麗花。」他在1875年的一封信裡寫道。二十五年後，佛洛伊德在其著名的《夢的解析》這本書裡提及了花語。
奧斯卡．王爾德[2]總是在他西裝翻領的扣眼別著一朵綠色康乃馨；許多人的詮釋是，那是他同性戀性取向的象徵：綠色對花卉而言是一種「不自然」的顏色，如同人們認為的男人之間的愛。（一個世紀後，嘻哈歌手造物主泰勒[3]在他2017年所發行的唱片《花樣男孩》裡驕傲地宣布自己的雙性戀性向。在〈花園小屋〉那首歌裡，他說唱道：「那花園，就是我的藏身地。」）。而當詹姆士．喬伊斯坐下來開始寫他的《尤里西斯》[4] 時，他身邊準備了各種各類的參考資料，包括一本花語辭典。無論如何：二十世紀的外籍居民，為了進步早已耗盡熱情，他們竭盡所能將與過往相關的一切鎖起來，然後將鑰匙丟掉。
在藝術家凱倫．阿祖萊[5]（本書作者）出生前，花語幾乎已經消失了。大家都知道紅色玫瑰意指「愛情」，但很少人知道或在乎為什麼。所幸，花卉所蘊含的隱喻和承諾超越了人為的時間限制。阿祖萊在加拿大的少女時光包括了她摩洛哥籍的嬸嬸用指甲花（Henna）搗成糊狀塗抹在手背上，相信如此能帶來好運。在藝術學校就讀時，她逐漸對與女性、自然、裝飾、以及神話相關的歷史觀點產生了研究的狂熱。2005年遷居紐約時，她的第一個室友送給她一本傳自祖母的花語辭典，那個禮物既奇異有趣又透著一股古怪的熟悉感，讓她很驚奇。
在這本迷人又資料豐富的作品裡，阿祖萊指出，全世界人們對花卉和植物所具有之表達能力的稱頌已經有好幾千年，且將生生不息地持續下去。「想想表情符號所代表的密語。」她寫道，「就像充滿想像力的花束，一串表情符號不需使用任何文字就可以傳遞一個誠摯的信息。愛情、 慾望和真誠的讚美或歉意可能很難表達；但是，將多種巧妙的符號組合在一起，你或許就不會感覺那麼難以啟齒了。」
我最喜歡的一些書就是那些利用日常最平凡不過的素材並指出其不平凡之處的書。這一本花語圖鑑就是其中之一。在閱讀本書前，我很少思及花卉和植物。現在，我隨時隨地都看見它們，無所不在─深紅色的罌粟花（「極盡奢華」），深粉紅色玫瑰（「鼓勵」），紫色牽牛 花（「熱情」）都是我最喜歡的晚餐餐巾圖案；藍色繡球花（「自誇者」）沿著某家鄰居的路邊花園生長；我小姪女的雛菊（「天真」）耳環等。更棒的是，我現在知道每一種花都有自己的故事，而要學習它們，我只需打開本書即可。
但這本書不僅僅是一本花語辭典而已；它也是一名藝術家對於「自然與人性以不可預料之方式重疊的創造性」癡迷的見證。我第一次碰到凱倫．阿祖萊是在曼哈頓的雀兒喜附近，某個朋友的一場時裝發表會上，在會後經由一個共同朋友介紹而認識的。我現在仍可看見當時與她相遇的情景：我們坐在一條低矮有曲線造型的長凳上。那是夏天，空氣溫暖，她的嘴唇塗著亮亮的吊鐘花色唇彩。我們馬上聊起來，彷彿相識多年的老友般。能找到這樣一個志趣相投、永遠有說不完的話的朋友，我當時覺得開心又激動。在我們給予彼此的熱忱和愉悅裡，我們可以只是九歲或十九歲。此後多年我早已看出，她就是一個天才：她能在多數人慣於忽略的的事物裡發現美與意義，能讓最平凡的時刻變得特殊和親密，就像一個魔法女巫或仙女教母。本書是二十一世紀關於 永恆花語的最佳代表作。
凱特．波麗克（Kate Bolick）
（《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