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你要給自己，義無反顧的愛

序

　　我是一個不太喜歡計算時間的人，因為總會感慨不受控的蒼老。但在面對文字的時候，這種斗轉星移卻格外值得珍惜。那意味著它經住了一點兒洗禮，又多了一些沉澱。當然，也意味著已經有更多的人看到它，記得它，或者忘記它。

　　這幾年來我的改變也很多，出版了新書，接受了一些新的工作，心態上亦有轉變。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卻還是保持著某種意義上的始終如一。今年無法出國旅行，便在國內行走和記錄一些事情，再一次對這片熟悉的土地生出無限情愫和全新認知，也是非常愉快的過程。

　　上個月我去了一座北方小村落，遇到一位獨居老人。她七十多歲了，老伴和兒子早年生病去世，兒媳婦改嫁沒了音信。唯一的孫女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女孩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前年考上了某所知名的師範大學，在村裡已是值得放鞭炮的大喜事了。

　　此地民風淳樸。我聽老人說，當年兒媳婦離家以後，關係親近的鄰居知道她們艱難拮据，主動借了一些錢，還不時送些水果和吃食，放在窗口。有些女人特意把自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洗乾淨送來……小女孩幾乎是吃著百家飯、穿著百家衣長大的。不過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我想等著那孫女畢業了，找份不錯的工作，老人也能享幾日清福。這樣一個命運多舛的家庭，幸虧遇到了無數好人，才在這世間終於行出一條活路，也算是老天有眼。

　　誰知老人聽我感歎這幾句，卻是搖了搖頭。她說，確實有很多人關照我，我會一輩子記得他們，感謝他們，報答他們。但是最關照我的，只能是我自己啊。

　　當初兒子去世，她痛不欲生。可是為了年幼的孫女，也只能勉力活下去。老人雖然不識字，但性格要強，一個人起早貪黑地種地、養雞鴨、燒飯做菜、做家務……與孫女相依為命，不知流了多少淚和汗，才咬牙熬過了那段最苦的光景。這些年，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老人上了年紀卻並不抗拒接受新事物，去年還在假期回村的孫女指導下開了直播，賣自家養的土雞和一些零碎農產品，居然有了一點名氣，甚至連剩下的學費都給孫女提前存好了。曾經的苦澀破落看不到盡頭，如今過得竟是這般爽利的日子。老人早把之前欠村民的錢都還清了，還跑到各家去現身說法，勸他們都跟著孫女學直播。整個村子都被她帶動起來，農產品賣得不亦樂乎，村民高興得不行。

　　「別人幫你，那是情分；自己幫自己，那是本分。」老人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說。

　　「要是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別人也不會樂意把善心都放在你身上。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要搭把手，就能活得像個樣子。要是個懶貨，誰想搭理你？」

　　幾日後，我與老人擁抱告辭。問及未來打算，老人說她早就想好了，等孫女徹底獨立，就一個人出了村子，坐著火車到各地去看看，遊山玩水。

　　「哪有坐死山頭的道理？我疼了她一輩子，現在也要疼一疼我自己。」

　　我相信她會說到做到。

　　臨行前，我把我的書留在她家，說這是送給她孫女的禮物。老人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不識字，不知道我寫在扉頁上的是什麼內容。我說沒關係，其實就是您教會我的一些簡單道理。

　　山水迢迢，總有些東西值得延伸與銘記。

　　五年的時間，足夠讓我們行過更遠的路，遇過更多的人，聽過更多的故事，把往昔道理浸三浸，抖三抖，揉碎了，思考得更透徹一點，更清晰一點。

　　我見過年紀輕輕就在業內一舉成名的年輕人，也見過山窮水盡時突然天降機緣，打了漂亮翻身仗的老闆。我見過得了不治之症，最終奇跡般康復的患者，也見過住在偏遠小村落，吃喝簡樸，卻長命百歲的老人。他們都曾得到上天的眷顧。以至於提起他們的名字，都會被「運氣」的光環籠罩。

　　然而當你走近他們，才會發現：

　　成名的年輕人會說五門外語，才在一次翻譯的過程中被主管注意到。翻身的老闆在資金鏈斷裂時，依然冷靜認真地做了幾十版專案計畫書。絕症患者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只頹喪了一下子，就迅速恢復了規律生活。他每天健身，飲食清淡，開開心心到處旅遊，還交到很多朋友。百歲老人說：我不羡慕外面的世界，我很平靜，只是享受這樣的一輩子。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幸運。他們還有另外一個共同點—在幸運來臨之前，他們也從未虧欠自身。

　　他們當然值得羡慕。但除了羡慕以外，總還有一些感慨，是值得寫在扉頁上的。

　　這世界偷偷愛著你。但你要趕在世界之前，先好好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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