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春在枝頭已十分
我時常慶幸,稍微碰觸了些禪機佛理,生命的飽滿欣悅之感由此而來。試想過往的人生經歷,如果從未沐浴過這些通透的道理,我必然是徬徨而蒼白的。
人類自大慣了,看著地上匆匆行走的螞蟻,從來不會對螞蟻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在偌大的星河之間,人類的存在,連螞蟻的大小都不如,那誰在乎我們的喜怒哀樂呢?既然我們渺小到這個程度,我們那些無窮的欲望,深沉的悲喜,豈不令人啼笑皆非。
佛經上經常念到三千大千世界,就是在不斷提醒眾生的渺小,偏偏我們最是執著這個大我,為了滿足大我各種外在的需求,活得疲於奔命,狼狽不堪。所以,我欽佩那些生死自如的禪師們,他們活得風淡雲輕,離去時,瀟灑自如。生命,不就是活個態度嗎?
我離參透生死的奧祕還有萬里之遙,因為嚮往著不生不滅的涅槃境界,從事了以「涅槃」為主要表現形式的藝術手法,從繪畫到雕塑,我樂此不疲。以我喜新厭舊的個性,實在找不出另一種藝術形式,可以支撐我長長久久地持續下去。有時在空無一人的工作室裡,每當完成一件令自己滿意心動的作品,那份不可與人言說的歡喜,遠遠超越了世俗生活的給予。
涅槃從不是死氣沉沉,卻是最為充滿生機的宇宙真相。生死輪迴,不曾停止,生生不息,涅槃卻在當下,無過去可尋,無未來可追。
每一個生命,需照顧好自己的心念;如此不計其數的念頭,如果都純淨良善,是否就是聖嚴法師所提倡的人間淨土呢?改變他人著實不易,不如先從自己做起吧!每一天都能少煩少惱地活著,就不如恭喜自己,離那涅槃的境界接近了分毫。
我喜歡「如幻」兩字,明明悲歡離合在無常的時空裡如此真實,但因緣生,因緣滅,沒有哪一種痛苦能永恆,包括我們與生俱來的對死亡的恐懼,生和死從來都沒分離過,如同手掌的正面和反面。如幻,我們不過是寄居的旅人,路過便休,我們是誰?這樣的問題交給海闊天空吧!
這些年,我愈來愈崇尚禪的偉大,禪的徹底,禪的極度自由和脫俗恣意,從來不是為凡夫敞開的。因為禪,我的作品多了些輕鬆詼諧的成分,色彩運用中的斑斕跳躍,也是對生命的一種解讀,衝破框架而悠然自得。我的根性雖然不利,但至少在生活中,提醒自己,當做無情人,何懼多情事,牽牽絆絆的瑣事自然遠離了許多。憂天憂地,頭上安頭,禪者,何苦浪費這些時光?
感恩二○○三年那驚鴻一瞥,讓我看見風雪中一位行腳僧人的身影──聖嚴法師,因為他所創立的法鼓山,今日有此因緣,錄得此書畫小集。
正值冬季,萬物凋零而生機深藏,生生涅槃,涅槃生生!君不見,春在枝頭已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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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軍
寫於二○二一年十二月冬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