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2020年初夏的一天，我接到本書譯者之一的饒春平給我的一封信，他說他和他的夫人肖王琰合譯了一本書，將由香港的一家出版社出版，希望我給書寫個短小的前言。我第一個反應是感到驚喜，驚的是他們竟然?意在新冠肺炎疫情施虐期間安下心來伏案工作，既響應了防疫的要求，儘量少出門，又能做點有益的事，一舉兩得。我自感慚愧，沒有像他們那樣認真做事，而被疫情弄得心神不定，無所事事，浪費大好時光。喜的是饒春平不忘自己的專業，重拾自己年輕時的興趣愛好，與夫人通力合作，發揮各人所長，相得益彰，收穫碩果。饒春平在大學時曾是我的研究生，學習英美文學和翻譯，成績優异。畢業後，他服從組織的安排，長期從事技術和行政工作。我曾一度為他感到惋惜，然而我後來得知他在工作中取得了不少傲人的成績。現今又與夫人合作完成了一本譯著，值得慶賀。儘管我已年?耄耋之年，很少動筆寫東西了，但是我還是欣然接受了他們的要求，讓他們把譯稿寄來，試試我能寫些什麼。
原著的英文名為“Great Teachers”，經反覆琢磨，譯本的書名定為《大先生》。“先生”一詞在中文中有很多含義，其中之一是常用來稱呼有學問和有品德的人，如教師、作家和文化工作者等，是一個尊稱。本書作者阿爾伯特·哈伯德（Elbert Hubbard）是一位美國作家、雜誌編輯。他自稱為“一個愛好文學的商人（a business man with literary attachment）”，因為他曾做過肥皂廠的推銷員、後又創辦工廠，經營有術，事業興旺，稱得上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但就在他商業上達到巔峰之時，?因難忘年輕時對文學的愛好，於是?定?商從文。他成了一個自由撰稿人，?獨立創辦多種雜誌，其中有一份月刊，連續幾年發行量達每月十萬份以上，在當時出版界獨佔鰲頭，風靡一時。他對歷史上的一些著名人物的故居、家鄉或足跡所到之處，懷有極大的興趣，出版了題為“短小游記”（Little Journey）系列叢書，對不少名人作精緻的介紹，記?生動，情景交融，把事實和評述交織一起，創造了一種獨具一格的傳記文學。他最著名的一本紀實作品，題為《致加西亞的信》，講述1898年西美戰爭中的一個故事，頌揚忠於職守、敬業至上的精神，至今仍不失為一本勵志的暢銷書。不幸的是，1915年哈伯德與其夫人搭乘的郵輪在愛爾蘭海岸附近被德國?艇擊沉，葬身海底。
《大先生》是作者專為中西方教育大師們撰寫的一本傳記集，書中精選了歷史上為教育事業作出重要貢獻的十二位“先生”。我饒有興趣地讀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覺得此書有幾個較突出的特點，不揣淺薄寫出來供參考。
首先，作者在選擇傳主時非常嚴謹細緻又廣開思路，照顧到方方面面。從古至今，世上傑出的教育家如群星璀璨，不勝枚數。作者遴選出十二位“先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可謂精挑細選。從時間和空間上來說，綿?廣闊。時間上從公元前一千三百多年到上世紀初，跨越了三千多年。地域上覆蓋歐洲、亞洲和美洲三大洲，十二位學者來自八個不同的國家。作者一反“西方中心主義”, 將東方大國——中國的“萬世師表”孔子置於其中，並給予很高的評價，讚譽備至。從性別上說，男性無疑佔了主導地位，但他也不忘給女性留了兩個席位。一位是希臘的美女數學家希帕提婭，她不僅在數學上有很高的造詣和成就，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新柏拉圖主義者，游走四方講學，畢其一生貢獻給教育事業。另一位是美國的瑪麗·貝克·艾迪。她被譽為十九世紀美國最傑出的女性，宗教領袖，無數的基督教信徒成為其追隨者。她創辦的《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至今仍然是美國擁有廣大讀者的報紙。再從教育的層次來說，既有成人教育，正規的高等教育，也有職業教育或業餘教育，乃至學前教育。作者非常推崇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一位學前教育的開山鼻祖，幼兒園教育的創始人。他在講述美國黑人教育家布克·T·華盛頓的故事時，充滿了激情和崇敬。他特別贊許華盛頓提出的教育理念，教育的最終目的是使人們能?通過服務社會而使自己受益，使人們變得有用、有助、自力、健康。時至今天它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其次，本書在?述的方式和方法上多種多樣，不套用一個模式，因人而异，各放异彩。試想若採用一種方式來寫十二個人的傳記，很可能會使讀者感到單調乏味。阿爾伯特·哈伯德不愧為寫傳記的高手。他根據每位傳主的不同生活經歷、不同的精神面貌、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教育理念和思想，以及不同的成就和影響，採取不同的?事手法，在讀者的腦海裏留下各具特色的形象。如第一章摩西，作者對這位據傳為《舊約聖經》前五卷的執筆人，沒有用太多的筆墨來介紹他的宗教信仰，以及闡述“十誡”等這些宗教的教義，而是用較大的篇幅講述他在埃及宮廷的生活、他的家庭和身世，據傳他的父親是希伯來人，而母親是一位埃及法老的女兒。他還講述了摩西年?四十歲時在井邊取水偶遇到祭司的女兒，兩人喜結良緣。這些傳奇故事為這位宗教人物增添了不少世俗的色彩。再說，閱讀第七章黑人布克·T·華盛頓的傳記，深深打動讀者的是小黑奴布克在聽到南方奴隸主宣佈他獲得自由時的感受，以及為了求生和求知，年僅十二歲的他如何下礦井挖煤、上夜校學習的艱難童年。他在得知有人創辦了一所免費的學校，竟不知路途有多麼遙遠，毅然步行五百多英里前去，風餐露宿，忍饑受凍，不達目的誓不放?。作者的描述真正是?漓盡致，感人肺腑。書中各篇的寫作風格迥异，妙筆生花，各具特色，限於篇幅，不便在此逐一闡述，可以說作者為傳記的寫作方法提供了多個範例。
作者謙虛地稱自己只是“一個愛好文學的商人”，實際上，從他的作品來看，他的文學修養是很高的，運用文字十分嫻熟，博覽群書，涉獵廣泛。他不僅熟悉歷史、地理、藝術、哲學、宗教、經濟等幾乎文科的各種知識，旁徵博引，引經據典，信手拈來，駕輕就熟，而且他對科學知識也很有興趣，如數學、天文學、物理學等都能細細道來。在十二位教育家中就有兩位是數學家——畢達哥拉斯和希帕提婭。這些傳記讓我們了解教育思想的發展，開拓視野，領悟人生，增長知識。我在此提醒讀者，在閱讀本書時千萬不要忽視書中的大量註釋，我自己從中得到很多收穫，幫助我更好地了解這些傳主，還豐富和充實了我許多相關知識，得益匪淺。
掩卷沉思，我不得不說由於這本書出版於1916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加之涉及的面很廣，有些觀念、思想、資料和對某些人物和事件的評價，隨著時代的變遷難免會與我們的了解和掌握的有所不同。就孔子一章而言，由於我們大家對我們自己的國家和孔子都比較熟悉，較容易發現兩者之間存在的一些差异。最明顯的例子是書中引用了英國一位名叫愛德華·卡朋特牧師寫的一大段話，用抒情的筆法和優美的文字，把當時的中國描寫成了一個“世外桃源”或“伊甸園”。實際上，百年前的中國慘遭帝國主義列?的侵略和蹂躪，政府腐敗，內戰不絕，民不聊生。他的描述與實際情?不盡相符。書中還存在其他的一些問題和不足，但瑕不掩瑜，這是一本值得向讀者，特別是對教育問題有興趣的朋友們推薦的好書。最後，我想我們還應該感謝兩位譯者，他們不辭辛苦，精心翻譯，反覆修改，把它呈獻給我們。
茲為序。
姚乃?
2020年仲夏於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