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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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親愛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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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八歲時,我的祖母診斷出阿茲海默症。身為家族裡的神經科學家,我盡了一切努力去了解這頭疾病怪獸。我學習解剖學、臨床表現,以及分子神經生物學。我閱讀了疾病的管理和照護。我學了很多,但就算具備所有這些教育內容,我還是不知道如何單純地與祖母相處。我可以用神經科學家的身分與她相處。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以孫女的身分與她相處。我感到難過、沮喪、害怕、尷尬、挫折、不安、軟弱、抽離。我為她感到難過,也為我們,她的家人,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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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知道如何與她一同感受。這是「同情」和「同理」之間的差異。「同情」是為了某人而產生的感受,讓我們保持情緒的抽離,彼此的經驗是分開的。「同理」則是與某人一同感受。同理是想像的跳躍,讓我們採取另一個人的觀點,讓我想像你有什麼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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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發現,我所閱讀的關於阿茲海默症的每一方面,都是從局外人的觀點來撰寫,包括科學家、醫師、照護者、社工等等。我所受的教育缺乏阿茲海默症患者的觀點,還有這個問題的答案:罹患阿茲海默症有什麼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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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個茅塞頓開的時刻,我萌生一個點子,小說會是找到答案的好地方。故事讓我們有機會體驗其他人的感受,設身處地看見其他人眼中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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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我自己》是我追尋同理心的旅程,了解阿茲海默症患者有什麼樣的感受。為這本書做功課時,除了跟隨神經學家的腳步,訪談一般醫學的醫師、遺傳諮詢師和科學家,我也認識了這種疾病真正的專家,他們有二十七人,與早發性和�或早期階段的阿茲海默症共處,他們覺得羞恥又孤單,他們既勇敢又慷慨,與我分享他們和這種疾病共存有什麼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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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他們的心聲,我很快就發現,這本書絕對超越了個人的探索之旅。很像是五十年前這個社會面對癌症的反應,一般大眾太害怕這頭疾病怪獸,無法敞開心胸來面對它或談論它。於是我心想,我寫的這個故事,也許可以對這種疾病賦予人性化的面貌和腔調。也許可以讓讀者接觸這個議題,不會因為太害怕和難以忍受而不想了解。也許可以呈現出疾病背後的人性面。透過這個故事,回答我所問的「罹患阿茲海默症有什麼樣的感受」,我也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看待阿茲海默症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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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了詢問信,為《我想念我自己》這本書徵求代理,但是遭到一百家文學經紀公司拒絕或忽視。有少數公司要求閱讀初稿,最終都覺得阿茲海默症太可怕、沉重且陰鬱,讀者會避開這種主題。這要冒著太大的風險,於是他們放棄了。我鍥而不捨,自費出版《我想念我自己》,幾乎有一整年都是從我的汽車後車廂賣出一本本書。這本書的口碑終於讓我接觸到一家經紀公司和賽門舒斯特出版公司(Simon & Schu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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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我自己》持續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盤踞了五十九週,也已經翻譯成三十七種語言。考慮《我想念我自己》經過改編而登上大螢幕的可能性時,我的電影經紀公司告訴我:「你的這齣戲,主角是一位五十歲的女子,她得了阿茲海默症,沒有喜悅的結局。好萊塢絕對不會拍那樣的電影。」鍥而不捨再度帶來好結果,茱利安.摩爾(Julianne Moore)因為這部電影贏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我想念我自己》也改編成舞台劇,剛完成英國的巡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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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想要謝謝你,謝謝書本讀者、電影觀眾和劇場常客,謝謝你們有勇氣閱讀此書、觀賞電影、欣賞戲劇。我希望這個故事讓你有機會感受到罹患阿茲海默症有什麼樣的感受,設身處地體會愛麗絲的感受,體驗同理心。我希望這份體悟能幫助你與罹患阿茲海默症的摯愛親友相處,並成為比較好的照護者。而且往後談起這個過去難以談論的主題時,我希望這能讓你得到理解、表達方式和熟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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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阿茲海默症為什麼很重要呢?對話能夠激起社會的改變。談論阿茲海默症的重要性,在於能讓你身邊罹患阿茲海默症的鄰居和他們的家人,脫離原本遭到排斥和孤立的處境,恢復成為大眾的一份子,並去除阿茲海默症患者承受已久的汙名和恥辱,也能大力提倡和募集相關研究急需的經費,於是產生更多的治療方法和存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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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演員與作家瑪麗亞.施賴弗(Maria Shriver)曾說,她希望《我想念我自己》對阿茲海默症的影響,能像電影《費城》(Philadelphia)對人類免疫缺乏病毒和愛滋病的影響。瑪麗亞,我認為我們走在那樣的路上了。總有一天會有預防藥物和療法,我們以樂觀的心情期待很快就能達成。而且我也深深期盼,這個故事,加上曾經閱讀或觀賞並談論這個主題的每一個人,都會在達成目標的路上貢獻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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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在二○○二年過世,是我開始撰寫《我想念我自己》的兩年前。我希望當時就知道我現在所理解的事。我將這支接力棒傳遞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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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
莉莎.潔諾娃
二○一九年一月五日